人生海海,总有三两月光的清辉泛起心海的波澜,行至此处,周遭喧嚣不经意间迷离双眼,但每至深夜无眠时,总有花声踏碎满地清梦,乘月而来。
我枕着如水月色,寻往昔那一树花声。
那是初春的三月,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光影斑驳下,老木屋墙皮已近剥落,生锈的铜锁依然静默地悬在墙眼里。春寒料峭,山中尚未褪去凛冬地余寒,我放下桌前的闲书,目光已透过堂屋的那扇门,望着眼前静默的大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难以知晓宋时的诗人静望青山时抱以何种心境,或那大宋的江山在沾染刀光剑影的血雨腥风后,辛弃疾早已淡出尘烟,只愿静望着山相对无言罢?思绪淡出历史的遐想,我不过是寄与浮世一蜉蝣罢,却感于人间草木的深沉。
遥想间,冰儿朝我走来,笑意盈盈。冰儿长我八岁,本应唤其一生姐姐,可我不喜欢,只愿称呼她的小名冰儿。她轻声道:“小妹,你看。”目光顺着她的指向,恍惚间,心中泛起一阵欢欣雀跃:之间只见屋前盘横的那座山丘,树影浮动间,一抹胭脂色随风晃动,待我细看,原是山间桃花暗自开。那一瞬的静美,许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句中的“暗香浮动”一词可与之相称。草木枯盛,年华流转间,又是一季桃花盛,它不骄不躁,亦不声不响,只愿隐于树影绰约间,暗自盛开,洒落一地花声响,待及人们回眸初见时,宛若惊鸿,却终究停留不住整个阳春三月。
宋代的词人说“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此外,又有陆凯赠范晔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春日的草木皆有枯荣,是自然生生不息的规律,可我却想将满腔的情真意切赠与你,且折下这一枝梅,托驿使风尘仆仆寄与身处北国无见此春的你,愿你岁岁平安。多么唯美而动人的故事,诚哉斯言,我眼前的那抹暗香浮动亦难以留住,不如折下一枝罢,也好作赠人的佳物。
“冰儿,我们去山上,走。”话音落处,冰儿抓住我的手,踏着晨光的微露,留下满阶泥痕。云雀在山间叫了一整天,仿佛在唤着春来却不知归处的凄凉。
山路崎岖,春寒料峭,凉意绵绵。我只是扯着冰儿的衣角,眼里是止不住的欢欣。细碎的野草傍生在流淌的溪边,我们顺着樵夫开辟的山间小道往上慢行,日色渐渐漫上来了,光影斑驳里,唯见那抹萦绕在我心中良久的胭脂色。“嗞溜~”一声,我滑下竹林的埃坡,去年沉积于林间的落叶尽数在我脚下飞扬,冰儿随之而下。彼时,那株苍老的桃树的虬枝便现于眼前,深棕色的树皮宛如七旬老人的双手,疏朗而坚硬。只因那满树的繁花,而多了一丝清秀,似与周遭的绿意格格不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的长河在林间倏忽而过。
那一瞬,我本想折下一枝插入竹节制成的笔筒中,墨绿的竹子清香兴许会漫过胭脂色的桃花香,氤氲在初春微寒的晨气中,兴许我也会领略到“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闲情雅趣罢。可是,望着满眼灼灼桃花,我却感到不忍,不忍折断那枝鲜活的春天,它本寄生于这茫茫天地间,春初盛,春末落,是其自然的宿命;归于尘土,碾落成泥,是其不变的归宿。那一日,最终虽未折花,可我与冰儿的内心畅快至极。如今想起那段往事,三年光阴早已烟消云散。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三年后,冰儿早已嫁为人妇,而我,亦踏上了漫漫人生求学路,我不知冰儿是否还会忆起那段折花的往事,于我,却已成为内心最柔软的回忆,可眼前却再难见春日胜景。
那满树花声在我耳畔落得清响。云雀在山间叫了一整天,它同我说:“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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