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四月草萋萋,柳花桃花半委泥。纵是人间四月芳菲已尽,也换得绿阴满地小青梅。从冬盼望着春,转眼唏嘘,而今已是四月节令。走过了三月的春雷阵阵,这个时节注定会遇见纷纷细雨。万物得其本者而生,于润物无声中,百卉含英,杨柳青青。所谓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大抵如此。
自然有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雄,又有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力。而脆弱短暂的个体生命却犹如沧海一粟,视若珍宝的牵挂和怀念也只能寄于一抔黄土。黄土之下,九泉淙淙。牧童的笛声惊醒了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微醺游子,唤醒了曾经久被忘却的记忆。漫天细雨如愁,先人的坟前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草。一墓之隔便是生死两重天,里头已是与泥土交融的枯萎残骸。外面却布满了绿意盎然的生机勃勃,时而春风吹拂,时而春雨触摸。清明这个年复一年的节日,真的只是寄托着后人对先祖的思念吗?这思念又会像泰山一样千古不移?星空一般万寿无疆吗?
如果没有生命的接力,所谓的思念也不过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又如何能青山不老呢?清明选中了四月,必定有他心照不宣的原由。渊思寂虑之后,方能明白其个中道理。当年介子推隐居深山,求贤若渴的晋文公寻人心切。可那时正值四月,百草丰茂,树木俊秀,寻人如同大海捞针。晋文公孤注一掷,放火烧山,想要逼出介子推。即使晋文公是出自善意,但子推岂肯屈服于如此野蛮的方式?一年之计在于春,放火烧山无疑是毁掉春天,毁掉希望。即使自然有强大的自我恢复功能,但不堪一击的人呢?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小心谨慎地存活于世。介子推心明如镜,晋文公掌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今日能放火烧山,明日也能让他身首异处。在晋文公面前,他只能活如蝼蚁,失去生命的尊严和活力。因此他宁愿葬身火海与万物同死,将来也能与万物同生。“但愿主公常清明”即是他对主公的逆耳忠言,也是他对天下人的真诚恳求。
子推虽逝,来年的杨柳却重获新生。子推的生命也盛开在春光万里,精魂流淌于孕育万物的坤灵。清明二字便不再局限于狭窄的空间,它注定要与永恒的生命捆绑在一起。此种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生命力才是清明真正的寓意。
清明选择了四月,四月也因清明流光溢彩。涓涓的小溪,泠泠作响,自由流淌于山间,滋润着春天的生命。草长莺飞,河堤杨柳,恣意展示春天的风采。远处晨炊的烟霭,袅袅升腾在村庄的上空,清新的空气与迷人的霞光融合,氤氲的雾霾遮住了村野。自然和生活巧妙相融,相得益彰,笔墨精妙地勾画天与地与人的和谐统一,展示着最原始的生命力量!
如此笔墨丹青,自当与先祖一同欣赏。在先祖的坟前洒下一杯陈酿,敬上两支蜡烛,摆上三株清香,点燃几摞纸钱。用这烟火气息和如画美景向先人致敬,致敬代代之间的情感纽带和生命动力。肉体虽已腐于泥土,而泥土滋养着鲜活的灵魂。后人从泥土中汲取养分,顺之以天理,应之以自然,哺育着下一代子孙,传递生命之力。
天行有常,生老病死。清明节日便是让我们明白,个体生命纵使短暂,然而代代之间的生命接力却能永恒存在。我们不必在哀无声须臾间蹉跎时光,也不必在应似飞鸿踏雪泥中感慨纠结。有限偶在的人生将自身融入天地万物之时,便成了无限恒在的生命。永恒的生命与天不老,与地不慌。日月山河永在,生命恒在。
(编辑:于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