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年纪大了,退休后本应该颐享天年,没想到最钟爱的大儿子患了癌症去世,短短数月间便化为骨灰,悲痛难耐之际,又不幸摔断了腿,不得已终日困在床上,看着土屋里不经意飘进来的丝丝絮絮,这些或许只在幼年时仔细端详过的东西,恍恍惚惚的回忆着。
她出身于淮河边一个普通的农家,在合适的年龄媒说之约嫁给了一个同样家庭的小伙子。至此,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得了一份铁路上的工作,一路修修补补,在生下了小儿子后定居在一个离家乡不远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回去过。虽然家庭条件不算好,但整体也和和美美,不消说她拉扯大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也看着自己的孩子开枝散叶,在这小小的城中有了立锥之地。要说遗憾,一个幼女,在冬日被自己亲手投入了寒水中,拽着冻僵的步子回家时,她的眼中的泪啪嗒嗒的掉在雪地上,心中的水,却泛着涟漪。她不后悔,更无力改变,白花花的雪地一毛不拔,想活下来还能怎么办呢。
现在住的地方叫地下道,地下地下,所处之处地势很低,离水也很进,一条淮河的支流荡荡飘过,每天都有渔人得意的捞起一网又一网的鱼。她喜欢吃捕起来的草鱼,一种在河中极常见的鱼,刺多肉细味鲜,是吃鱼人的佳肴和不会吃鱼人的噩梦。她嘴角边开了血红的口,与她惨白干裂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只是无人在意,连她自己都是。毕竟又不少吃少喝,这么大年纪了,日日赖在床上靠着子女算什么意思,她想。吃草鱼的梦在她嘴里砸吧了一个又一个晚上,天上也蹦不出一条鱼。
宋老太太躺在床上的一天是这样的。清早四五点钟看太阳慢慢抬起头,鸡咯咯地嗷叫,而后是门开来关去,脚步踢踏的声音,小儿子出门上班了。一个身体有毛病的人的五感是很灵敏的,过去不在意的细节都会被找到。所以她第一次发现,两个孙子看她崇爱的眼神;小儿媳妇那张呱嗒呱嗒的嘴啰嗦的嘴包含了多少用心;家里那棵树居然已经长得比家里的房子高了。就是自己的腿一直在疼,有可能是屋里的太阳太少了。晚上的黑老是太长,白天又怎么也看不到人气。她能听见很多声音,门口的街上总是吵吵闹闹,但她能看到的人太少了,除了小儿子一家。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腿还是不见好,看来短时间是没办法自己去买鱼吃了,宋老太太在某一日的下午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大女儿来了。大女儿家就在这附近,走路不过两三分钟,但平日里也不常来往,毕竟嫁出去的女儿,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老婆婆也不在身边,一家烧刷洗闹忙忙碌碌都落在她身上。她的要求女儿虽有所不满,却也满口答应。只是她看着太阳从刺眼,到变黄变红,甚至到看不见,就像那年冬天的水,看不到底,只能摸到满手冰碴。
第二天一早,小孙子推开门准备带她出门见见太阳时,屋子里已没了人气,只有霉菌还在空气中蹦来跳去。一根毛巾悬在矮矮的土屋梁上,跑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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