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我高三那年有何收获,我会答“花儿与数学”。但容我解释一下,此数学非彼数学,乃是一个人。呃,好像也不对,许是一位神吧。先别急着骂我,本人身强体健耳目清,且听我细细道来……
当回忆涌上心头,我仿佛又坐到那个位置。斜眼望去,一丛丛白玉兰醉倒在烈阳下,疲惫,乏味。
空调被大家推来推去,最后只得可怜巴巴地面壁思过,退位让扇。最终,到底是风扇统治了我青春里最后一个夏天。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那时的我也常常思索。
咋就碰上这么个雨里雾里的神呢?
也许是从祈愿那晚,对,就在梯云阁的那棵古木旁,我----一个苦逼的高三生,遇到了数学这位大神。
起初我当他是大神经。毕竟,就凭“只有我一人可见他”这条,我足以请大师那桃木剑来斩杀他。但最后,我出奇的对他时不时的怪异举动免疫了,倒磨练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数学书”的沉浸来。许是上了高三后,心胸变得格外宽阔些了吧。我时常得意地想。
一.教室
“别看了,大人我掐指一算,你十分钟内绝对无解。”这该死的中二语气,一听就知道是他。数学笑嘻嘻的将我拽起座,硬逼我去走廊看风景。美曰其名“猴子关久了也需放风。”我不情愿地合上数学试卷,瞪了他一眼。直至走廊,才惊觉日已高照,外头空空荡荡,唯傻瓜(我)与神经(数学)两人者尔。
“你不是数学大神吗?啥数学题不会?刚刚咋不直接告诉我?”我瞥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 就算是大神也要有做数学题的过程,我不是生来就会。不信你问问语文,历史啊,他们跟我一样。”
“二 你不会想要直接的答案,你知这于你无益。”
他大大方方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坚定和自信。还有,傻气。
我莫名的不敢对上他的眼,假装回望教室里埋头苦干的同伴们。鼻尖隐隐约约嗅到了阵阵玉兰花香,并不浓郁,却在阳光的久酿下,有了微微醉意。
“不过这人间的数学题,我也打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刷的,都是被我驯服好的,答案解析清清白白,童叟无欺!”他贱兮兮的凑上前,装模作样的摇摇扇。
“靠,你连我在超市领的广告扇都怪我找不到”我恼怒夺扇。
“喂,我法器不见了嘛。”他撒开腿麻溜地跑远。于是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抬起头来,惊叹这一出“小姑娘读书成魔,疯癫追空气”的壮举。而扇子呢,被丢在教室走廊,无语凝噎。
二.操场
“呼——”如被拖上岸的鱼,此刻我只想着呼吸,成绩排名于我而言,皆是浮云。我得意地咧开嘴,奔跑的脚丫子被操场上的坑绊倒。哦,是了,我大一中近日要举办体育艺术节闭幕式,正搭舞台呢。此时是晚上8:45,离晚三还有些时间。
“喂,咋了,疼哭了。” 数学不知从哪窜出来,向我伸出手。月华粼粼流照君。明明没有月亮,我脑中硬是蹦出了这句话。
“谢谢。”借着他的手,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好在,校服裤的生产厂家有良心,我的膝盖得以保全。
“看我不找到那个坑!”我恶狠狠地往回走。他也像个教导主任似的,背着手,陪气鼓鼓的我去找坑。
近处的广告牌时而亮成大红,时而又变成惨淡的白,投在人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静谧感。在光影交错中,我瞧见他认真地找坑。也许我应该笑的,我想。却在那一刻,终是被风沙迷了眼,眼泪缴械投降。
“我数学是不是不行?”尽管有些冒昧,我仍以它作为开场白。不等他回答,我自顾自地又说:“我知道我比别人蠢,我知道我理解能力有限,我知道我没那么招老师喜欢。“这些烫嘴的话在心里跑了一场好长的马拉松,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自由。
数学就在不远处,耐心的等着女孩的一字一句说来。
“不是。”
他掸去妄自菲薄的尘埃,向暗处的我走近。
“首先,你很棒啊!你的闪光点,只是现下还未发掘到罢了。”
“其次,一遍两遍不会那就再来几遍嘛!但你也不必过于强求,试卷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道题。”
“再者,老师喜欢你能当饭吃啊?世俗的眼光千千万,你又何德何能,讨得全部人的欢喜呢?”
他的话轻飘飘的,像今夜操场的晚风。却足以在我心里掀起一场海啸。在我十七岁那年,我终于等来了一直想要的话。并且幸运的是,它不是出于自我的宽慰,而是来自于神的肯定。
恍惚间,数学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了抱我。真的很轻,轻的让人无法察觉,轻的让我以为,这是我对于彷徨于暗夜中的自己的,一个久违的拥抱。
三.备考室
早在高考的前一个星期,全体高三学子就已搬离教学楼,到科技大楼“定居”。躁动、不安、期待……复杂的情绪如穿堂风在备考室里肆意横行。那时的我们总是乍喜乍悲,却又在表面上装的毫不在乎。在那些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不言的时光里,心跳的声音总是格外清晰。
科技大楼环境不错。巨大的古樟直冲天际,与潜心亭一道,庇护着那口老井。我时常带着背诵资料在井旁踱步。沿着光滑的青苔往回绕两圈,与过往的旧时光打了个照面;再向前绕三圈,透过古木层层叠叠的枝丫,仰望……
记性愈发不好。起初还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后来,也渐渐释然。因为我知道,此刻,我要用我有限的脑容量,盛满知识和梦想。余下的,便先忘却吧。可我又想记起,在卷子在桌上渐渐堆高的前一秒,在视线被遮挡的前一秒,我望向了谁?我忘记了谁?
当心事像开瓶的啤酒摇摇晃晃喷涌而出时,耳边传来阵阵惊呼。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书卷,望向窗外。哦,不过是普通的烟花,在这个以烟火闻名的城市里,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奇景。可泪水总比言语更冲动,奇怪,我明明不想哭的。回往四周,大家的眼眶都湿润润的。
还好,我们还仍有热泪盈眶的能力。
晚风游荡,烟火喧嚣。有人已三三两两聚成一团,说起悄悄话;有人则拿出小相机,挽留烟火的足迹;更多的,则是沉默。
我早已不顾一切的狂奔下楼,跑向操场。那抹熟悉的背影在晚风中依旧从容,是他——数学。在无数个夜里含泪奔跑的时刻,在无数个汗流浃背却攥紧笔身的时刻,在那些自我否定又重新站起的时刻……我怎能忘了他?
“喂,我还没考呢,你怎么就走了!”我大声冲那背影喊。眼前雾气一片。
在烟火喧鸣中,耳边突然回响起我们之前的对话。
“数学,你会走吗?”
“嗯。我还要拯救更多人。”
“那你告诉我一声,我送你啊!”
画面又回到祈愿那晚,当火红的飘带满载心愿攀在树上荡秋千时,有一位傻姑娘悄悄站上高台,却被一个大神经截了胡。
“喂,我是数学,是你的学科之神哦。”
他上扬的嘴角和姑娘诧异的眼神,构成了一幅名为青春的画卷。
……
当思绪拉回时,数学的背影已融于夜色。唯有那若隐若现的玉兰花香,勾的少女心头一颤。
那未说出口的再见在心里沉淀,从未腐烂。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不可名状的情绪不是失落与遗憾,而是感激。感激那些引领,那些扶持,以及,放手。
谢谢你啊,数学大人。
我最终没有再见过数学。但我觉着足够了。因为我曾拥有一场那么亮的烟火,足以照亮我今后独行的道路……
(一审编辑:梁瑾瑜)
(二审编辑:李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