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朝某年,蝗虫过境,天下大灾。
“呼——呼——呼”,一阵阵风吹过,顿时黄沙弥漫。在昏黄的天空下,数辆马车呈线型缓缓驶过平原,车轮在不平的道路上碾过碎石发出“吱呀”的声音,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不多一会儿,车队缓缓停了下来。一行人陆陆续续的从马车上下来,聚在一起,领头的是一个略微年长的中年人,头上顶着一顶略显老破的帽子,他正了正帽檐,声音沙哑地说:“大家都休息休息,待会儿我们找几个人,准备准备去补充补充水,也看一看附近有什么适合过夜休息的地方。”众人应下,随即散开各做准备。这时一位脸上有疤痕的年轻男子走上前:“老大,我记得我们以前跑这趟时,这附近有个村子,看地图也不远了,要不去看看?”“咳咳咳,”领队打开地图看了看,“确实,但那村子不一定有人了啊,这一路上我们途经十几座村子,全都没有了人烟,都是整村整村地饿死了,或是都去逃荒了。”疤脸男子想了想,继续说道:“要是没人,那也方便在那休整了。”领队盯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那行,你待会儿和我一起去。”
“哇——哇——哇”,一个早已废弃的木屋里传出这样的声音,这一下子吸引了一对中年夫妇的注意,他们循着声音找到木屋,透过破旧的窗户,他们看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两人顿时惊疑不定,这怎么会有一个孩子?“这不会是别人遗弃在这的吧?”妇人看一下她的丈夫,男人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不然这怎么会没事出现一个孩子。”对此,夫妻俩其实都有一点惊喜,他俩结婚多年,未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如今偶然碰上被他人遗弃的,岂不是天降之喜。想到此,他们急匆匆地冲进木屋。“啊!”冲进屋的两人突然尖叫起来,他俩面前确实是一个婴孩,但他却是狗首人身,惊世骇俗。两人不知所措地对视,眼神中带着惊慌。妇人咬咬牙:“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男人迟疑了,可他们太想有一个孩子了,他们的内心纠结万分。男人突然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抱它回去,好歹有个念想,到时候不行就扔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对夫妇抱养了一个孩子,对此都十分惊讶,但对此都是祝福的。但过了一段时间,村子里的人对这对夫妇都感到奇怪。他们从来不把孩子抱出来,村子里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孩子,哪怕去他们家做客。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狗娃的情况终究是被村里的人偶然撞见了。顿时整个村庄沸腾了,村民们一个个围在他们家。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气氛也略显沉默。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沉默被打破,村民有看热闹的,新奇它的出现;有愤怒的,认为它是不祥的征兆;也有冷眼旁观的。村长也咬着牙:“你们真是想孩子想疯了,抱一个这样的怪物回来,你们看看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夫妇俩望向各式各样的村民,心情愈发沉重。“你们可要想好了,这才只是第一天,如果真的要留着他,这可是一辈子都要被人这样议论的。”夫妇没有说话,但他们抱着这孩子不肯放手也让村长明白了他们的态度。
后来村里人都这么叫他——“狗娃”,那对夫妻始终带着一个希望,希望狗娃长大能更像一个正常人,但是有时厄运比希望更早到来。狗娃四岁时,养父上山砍柴,摔下了悬崖。女人趴在丈夫尸体上痛哭,她拉着狗娃要他跪拜,它却呆滞的啃着男人的头发。狗娃七岁时,养母操劳过度,在河边洗衣服,头一昏,一头栽进湍急的河流中,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它已经七岁了,比一般小孩要大得多,但终究不像人。它的行为也像他的长相一样怪异,长时间木讷呆滞和偶尔毫无逻辑的行动,就像被风吹动的没有灵魂的死物。村民聚在一起讨论对狗娃的处置,他们不知该拿它怎么办,“我们还要留着怪物在村里吗?”村长想了想:“再看看吧。”“可是也没人能照顾他呀。”一个高瘦老人走了出来:“就让他住我家吧。”狗娃就这样留了下来,村长做这样决定的理由是因为狗娃长着手脚。长着手脚就能干活,就能种粮食。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年年上税纳粮,村民深知这片多灾土地的生存之道。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
“狗赶牛,笑死我了。”狗娃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机械式地赶着牛,一群小孩在这时围了上来。“说不定你的亲生父母已经被我们吃了呢!”小孩们发现村里从未有过这样完美的欺负对象——呆滞木讷异类。高瘦老人在远处看着他,想看看狗娃的反应。小孩们用木棍戳他,用言语羞辱他。狗娃如往常一样,只是站着。小孩跟狗娃眼睛对视一下,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跟个死人似的,真让人瘆得慌。”他想动手,另一个寸头小孩阻拦:“没必要跟他动手,挺无聊的,我们走吧。”等小孩儿们走完了,高瘦老人走出来,叹了口气:“你呀,到底是狗,是人还是怪物。”狗娃就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他。“算了,只要你能干活,七岁大就已经能干成年人的力气活了,村里多了这么个劳动力,足够了。”老人撇过头,望向远处的田地,那是一片片的粮食啊,他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今年的收成好哇!说不定到时候每家还能余出些粮食,过个好年。”
“嘿!嘿!嘿!”村里的成年人都在烈日下卯足了力气干活,打理着自家的田地。正忙伙时,狗娃突然往天上看去,众人见状也看去。“乌云朝这边下来,要下雨了吗?”只见天的一边黑压压的一片。众人见此便都不太在意,甚至还有一点高兴。只有高瘦老人惊恐地叫出了声:“那不是云,那是蝗虫群!”蝗虫过境,上天入地,寸草不生。人们奋力扑杀,最后却只能跪坐在地上哭嚎。那上百万个恶鬼树皮都能啃出窟窿,谁也挡不住。近一天时间,别说田里的粮食,就是目力所能及的所有植物。都已经没了。老人年轻时经历过蝗灾,现在他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一样流泪,只是说:“罢了罢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高瘦老人已经自缢在了房梁上。有人问村长:“我们该怎么办?”村长说:“大家把余粮聚集起来。”可是正值收割前夕,有余粮也不多。一些羊,牛,猪就是村子里所有的粮食了,最多还有一些人家有狗。村长召集村里的成年人,手起刀落便把这些畜生宰了。“草都没了,活着越饿越瘦。”他在村中的空地支起一口大锅,把一只羊炖了。半个月后,村中随处可见满身土灰的人在地上挖着什么,他们在找剩下的草根和种子。不是没有人想去更繁华的城镇寻找生路,但太远了,没有人能凑齐粮食撑到那。
“哇——哇——哇”天上的乌鸦讽刺地叫着,但它们真不该这时候出现,他们被打下来,进了村民的肚子。村子再也没有活物的声音,这是蝗虫后的第二次洗劫,连草根树皮都扒得干干净净,只有风沙的呼啸和人的哀嚎。现在连草根都挖不到,村民们只能靠睡觉来逃避饥饿。
天亮了却没人想醒来,在这一片死寂中,一缕青烟升了起来。村中央的大锅里煮着东西撑的连锅盖都盖不上。掀开,是一个箩筐。这个罗筐装过羊肉,放锅里煮一煮,不就是一碗羊汤吗。大家分完这最后一碗羊汤,意味着所有能进肚子的东西都吃完了。村长看着消瘦的人们:“你们都知道饥荒的可怕。,但你们也知道,这个村子一次一次的扛了过来。这次我们也能扛过去。”此时的村民突然变得与平时不同。他们没有争执,反驳,就安静地听着村长的话。他们表情越来越凝重,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冷冽起来。村长的目光最终聚集在了狗娃身上:“这还有最后一只狗。”
大锅冒着清甜的香味,滋润着许久未见粮食的村庄有了烟火,一切就都有了生气。村长又开始为大家煮肉汤,而这一次肉汤再也没有断过。
“我们就是这样靠着狗娃活到了现在。”一位疤痕男子和一个头戴破毡帽的中年人听完故事也是感慨,疤脸男子说道。:“你们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他看着锅底的狗头闻着肉香。几个月没吃过一点荤腥的,他使劲咽着这唾沫。村长笑着说:“你们要尝尝吗?”中年男子说:“不用了,我们得快点去把借你们的粮食运上来。”
两人离开远离人群,疤脸男子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他们能在这样的灾难中活下来,说实话,我还真想尝尝那肉。”原来这正是原先车队的人,他们看村子里有炊烟,便伪装成四处借粮食放贷的商队来调查情况。“话说到时候我们真的要借粮食吗?”中年人却突然加快脚步:“到了营地叫大家收拾东西,立刻走!”另一人不解。“你还没看出来吗?那些村民已经全疯了,你想想饥荒已经多久了,多大的狗能吃这么久,大锅里的那狗头已经被完全煮的脱骨了。不知反复煮了多少次,而锅里竟还有着一些肉。”疤脸男子冷汗直冒:“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的相信世上有狗首人身的怪物?”“你是说……”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从始至终根本没有狗娃,只有人,一个个的人。”
(一审编辑:邓智玲)
(二审编辑:唐湘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