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脚村结结实实地长在悬崖山脚下。

这处的悬崖也曾是有名字的。不过名字也和铜器一样，浸泡在时间的河流里，慢慢地也就生锈了，再看不清横竖撇捺；被什么撞击或阻碍，深陷在泥土中，被后人所遗忘，只轻轻地冠上“无名崖”。崖上，曾经的故事也随同着生锈了，湮没在山林里，生出了丛丛的松树，夹杂着荒芜的野草，一直一直延伸到村子，固执地想要保存人们再也听不见的记忆。

傍晚时分，村庄静悄悄，连溪水都哑然不作声。黄昏像是喝醉了酒，离开得不如往日迅疾，只如蹒跚的老人，一寸一寸向黑暗中挪去。

崖边的一棵小松树见天色将要晚去，抖擞了翠色的枝，想要将最后几片晚霞抓住。又问身旁的大松树：“她是不会来了吗？”

大树默然不动，“会来的。”

“可往年的清明，她总会一大早就来了，带着她一小瓶的酒，讲重重复复的故事。”小松树望了眼天际，看见已有迫不及待现身的星子，隐隐亮光。“天这么晚了，大概是不来了。”山风拍落小松树身上的枯黄的松针，无声地落在地上，无声地问候过去的人。“看来人总是避免不了遗忘与被遗忘，睡在地下的那位老先生也如此。他等不到了。”

大树仍不为所动，“孩子，或许你还太年轻。”小树虽不再出声，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合上了眼。大树又道：“是过去的故事又多了一丛。”

仅存的一片晚霞几乎要从细细密密的松针中携走最后的念想，也在叹出最后的光亮了。溪水似乎是不甘心的，有些急切地响动起来，急切地向下流去；山脚也急切地向崖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大树这才轻轻地抖动了，叫醒合眼的小树，“你看，这不就来了。”小树猛然一睁眼。“只是没有酒罢了。”

微弱的暮光照着来人，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是两个年轻人。最后的亮光抚过其中一人手上的盒子上。年轻人打开盒子，将盒子奋力一扬。轻盈的灰，同幕布一般，完全遮盖了清明的黄昏。庄重却不沉闷，山风带着她游遍了山林。那两个年轻人已经离开。山风一遍一遍地行走在山崖上，于是山林也跟着抖擞起来，像是过去的人与过去的人重逢时的叹息。

暮色是一点也看不见了，田野似的天空，长满了星星。到底是等到了。

（一审编辑：李林林）

（二审编辑：邹佳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