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它被售货员高高地摆在货架上，最高的那一层。或许是因为它外表的普通和平淡——不够吸引眼球的莫兰迪色，简简单单的小篆字体。那应该是最中国、最普遍的包装了。它不安地站在，望着无数的人从它面前经过。有的抬头望了它一眼，又迅速挪开眼睛；有的直接顺手拿了货架中间排的、包装华丽的；也有人被它的淡吸引，试图伸手来抓它，却以失败告终。

它就默默守在那儿，眼里藏着灰暗，用空气中的灰尘成为自己的外套。日复一日，年又一年。

她站队伍的末尾，尽管她一直盯着这个职位，详细翻阅这个公司的任何信息，获悉了它的前世今生。她还是不敢第一个去。握着薄薄几页履历——那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几次获奖经历。她不自然地涂上了自以为微薄、却十分厚重的口红，感觉很不自在，像是有小虫子在她嘴唇上肆无忌惮地滚来滚去。

终于到她了。面试过十多人的面试官脸上写满了不耐烦，重复性地淡淡地开口。

他的进攻显得十分犀利且露锋：“先说100字的自我介绍。”

她迟疑了一下：“100字？”她迅速思考自己准备许久的自我介绍模板，开始一板一眼地说。

“停！字数够了。”他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我......我的......我的职业规划是......认真完成上级的任务......我......”她结巴了许久，开始断断续续地说......

他看着女孩或说是笨拙、或说不显突出的样子，薄薄的履历，决定迅速将问题缩减，快速结束了这次对话。

                        二

明明人只有一张嘴、一个胃，却有着数以万计的商品渴望被选中，被生产者希冀能走到某位消费者的手中。所以，它是被大众抛弃的那个。

明明只收三个人、只有三个岗位，却有着三十人排队报名，等待被展示、被抉择。作为大多数中的一个，所以，在漫长的等待后，她是未中标的那个。

                        三

它还是裹着灰尘外衣，临近保质期末尾、临近被终结、临近被剥夺被摆在货架上的机会。

她在与这城市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愿放下最后的倔强——回到她土生土长的地方。她想：高考时意外降临了好运，让她有缘和这座城相遇。一定可以再幸运一点，能在这城市扎根、安家。

                        四

它和她还是等待着、经历着、重复着落空。

偶然，她来到了有它的商店，一眼便看到了它。她奋力一跳，伸手拽下了它，整个货架为之一颤。她小心地把它握在手里，轻轻地擦去它的灰色大衣。淡淡的莫兰迪色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独属于它的美，也是只为她所知晓的美。共鸣、共情、交感......她是它。它是她。她怜它，它哀她。她望着它，望尽它眼里的等待的凄冷悲伤，隐隐约约地吐出：“我来了。”两颗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最后的倔强也被消磨，所有的不甘在此刻翻涌，继而平静如潭。它好像在苦笑。为自己的默守终结而笑，为同病相怜而苦。

那是它保质期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决定离开这座曾经和她有缘城市的前一夜。

唯有平庸该被忽视，可平庸是大多数人的代名词。

                                            （一审编辑：吴仪）

                                          （二审编辑：何佳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