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
随着两声惊叫,她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布满了红血丝,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紧紧的贴在她的脸颊上。她大口地喘着气,胸部很有节律的一起一伏,渐渐的,她整个人也跟着发抖。
这已经是第五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她双手环抱着紧紧贴在一起的膝盖,紧紧地蜷缩在靠墙的角落里,把头紧紧地埋在手臂中,藏住紧紧闭住的双眼。
漆黑的房间像是铁囚笼,禁锢着她的身体,更禁锢着她的灵魂。
空气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尚留余温的肚子象征性的证明她还活着。
紧闭的眼皮成了漆黑的舞台幕布,梦境里的一切仿佛又在上演了!演员对她噬咬、扯破、撕裂的羞耻感与痛感再一次袭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沦为一块滋养罪恶的土地,罪恶的人粗暴地撕开一条狭小逼仄的水沟,将罪恶的水源灌入土地,种下罪恶的种子。而此刻,罪恶的种子慢慢发芽,破壳而出!
不,她不想!
她突然醒了过来!四肢像是受到了电击一般迅速弹开,而后麻木地落下,失去了知觉。待知觉回恢复,她才明白自己要做一个正义的锄耕者,将这罪恶的秧苗除去,然而秧苗早已经和她的身体的器官、和她的血肉融为一体!
她哭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然无可救药了!
她冰冷的身体成为了罪恶的温床!
这里将孕育出糜烂、淫秽、腥臭的罪恶。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肮脏!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扶着白墙走向浴室。
冒着白烟的水撞击着她的身体,顺着秀丽的长发,沿着她丰腴的身体和沟壑往下流动,最后汇集在一起,带着肮脏的胰皂泡堂而皇之地流进黢黑的下水道。刺耳的水声和啜泣声混杂在一起变成了虫子,从她的耳朵钻进她的心里,然后大开杀戒,咬得她生疼!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浴室里的镜子,她不能看清自己的样子了!她感觉到了恐惧,迅速用手擦掉了镜子上的雾气。冷热相触到一瞬间,雾气急剧冻结成水滴挂在镜面上,扭曲了她在镜子里的脸。
这一刻,不仅是她的脸,连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也被扭曲了!
肮脏!罪恶!不,她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她干脆直接将自己整个浸没在热水中。不,不,这还不够!污秽和罪恶已经紧紧粘在她的身上了,正在逐渐渗透进她的肌肤,她的血管,她的骨髓里!她慌忙从洗脸台上翻出酒精,拧开瓶盖,倒入浴缸之中。
一瓶,两瓶,三瓶······
直到所有的酒精全部倒进水里,她才安心的躺了进去!酒精的刺鼻味道在空气里散开,可她却觉得这是她闻到过最清晰、最芬芳的气味!
她沉醉在这短暂的温柔之中了!
浴室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空气越来越闷热不安了,她渐渐沉睡了过去!这是她近半年来最安稳的一觉了!
可是,不到半个小时,她还是要醒过来。她要醒过来迎接不属于她的阳光、花朵和鸟鸣。
凭什么!她觉得窗外的一切美好都是那么恶心!
即使是在夏天,她依旧戴着黑色的帽子,黑色的口罩,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她要将自己保护起来!昨日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身体怎么能再沾上一丁点儿灰尘!
她孤零零地坐在证人席上,惊恐的瞳里映衬出坐在台下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和小鬼。红的,白色,黄的,绿的,蓝的,紫的,眼前的一切迷乱而模糊。可她快要窒息了!不,她已经窒息了!阎王已经死死抓住了她的脖子,使她说不出话!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她拼了命,想要挣脱!
她说不出话,可阎王不断敲着醒木,催促着她!身边的小鬼也瞪大了双眼,毫不留情的用目光将她钉死在十字架上,催促着她!
快说,快说,快说!众人都在催促着她!
除了妥协,她别无他法!
终于,她妥协了,揭开伤疤,毫不羞耻地将早已经生蛆流脓、溃烂不堪的伤疤展示在众人眼前。
她觉得恶心、反胃!
她只想逃离!
她跌跌撞撞,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她终于逃出来了!但她不敢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你看,阳光下的花多美啊!”
身旁有小孩跑过,从阴暗的屋檐下跑进了灿烂明亮的阳光里。
像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心弦,她缓慢地,缓慢地伸出手想要感受阳光的温度。
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从她眼前经过。
于是,她的指尖停留在了阳光之后。
确切的说,是停留在阳光与影子的交界。
(一审编辑:冯雅婷)
(二审编辑:邓郁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