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娜塔莎！”
我终于在最后一刻制止了这只可恶的猫用她邪恶的爪子摧残凌安的新布偶。
“喵，”她讪讪地收回前爪舔了舔，“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她托着尖细的尾音悠悠调侃。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警告道。
“约定里没说不能咬玩具狗啊喵。”她坐下，用舌头梳理自己的毛发。
“再说，”她边用殷红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舐爪子上的毛，边歪头挑衅地看着我，“这只玩具狗丑死了，喵！我把它咬烂，省得污了凌安的眼。”
我瞅瞅那只和我外形酷似的布偶狗，恨得牙痒痒。
“条约的第一点：不准惹凌安生气。你撕坏了她心爱的布偶，她能不生气吗？”
“喵！哈哈，”臭猫发出尖锐的笑声，“生气？她得谢谢我，旧得不去新的不来。”
她走到我身边，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我，透出幽幽的光：“新的不来，不还有我吗喵。”
她细长的瞳孔像利刃一样戳在我心上。
我心一沉，撇头躲开她直勾勾的目光。
“小、鱼、干。”我不服输，抖抖身子撑起气势，压低声音威胁道。
她眼光一闪，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切，”她纵身一跃轻巧地跳上阳台的围栏，通体光滑的黑毛在夕阳的照射下晕染着深紫色的光芒，“你就只会拿小鱼干威胁我。”她声音懒懒的。
“别忘了，是你自愿击掌的”
“口是心非的死狗。”她丢下一句话，径直跳上房顶。
“傲娇的臭猫。”我朝她的背影骂道。
房间重回安静。
我走到被拖到地上的布偶旁坐下，将它细细打量一番。
“哥们儿，虽然你长得不如我帅，但不妨碍我们做笔交易。”我戳戳它，它纹丝不动，“我帮你教训那只欺负你的臭猫，你帮我逗凌安开心，怎么样？”
安静。
啧！又是个傲娇的家伙
二
“娜塔莎，我回来了。”
凌安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伸着舌头冲到门口，拼命朝她摇尾巴。
她褪下挎包挂到衣架上，俯身脱下高跟鞋。她嘴角微微下垂，双眼没什么光彩，头发凌乱，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我轻轻走过去，用脑袋蹭蹭她裸露的脚腕。
我感觉不到她脚踝的温度。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凉的。
娜塔莎出现在阳台。
“喂！过来跟凌安打招呼。”我朝凌安努努嘴。
“我干嘛要给铲屎官请安啊喵。”她迈开细长的腿，一扭一扭地走向食盆。
“条约第二条，不许对凌安傲娇。”我警告道。
她翻了个白眼，扭捏着换了副温顺的表情走到凌安的脚边，抬头柔柔地叫了一声。
我两眼一酸，扭头不去看她们。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凌安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轻快。
我心下一喜，抬头看她时，她的嘴角果然上扬了几分。
“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来安慰我，对不对？”她用双手举起娜塔莎抱到怀里。娜塔莎舒服地蹭了蹭她的衣角。
我知道那个怀抱有多温暖。过去，她也会时常那样把我抱在怀里。她的怀里暖洋洋的，还有淡淡的薄荷香。
凌安看到被拖到地上的玩偶，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娜塔莎的脑袋。
“小坏蛋，怎么能这么对大黄呢。”她蹲下捡起，把布偶抱在娜塔莎的旁边。
娜塔莎转头剜了我一眼。我幸灾乐祸地挑了挑下巴。
凌安坐在沙发上。娜塔莎趁机从她怀里跳了出来，坐在她身边。凌安一手抚摸着她的脑袋，一手放在布偶的头顶上呆呆地看着它。
“大黄，大黄，”她痴痴地出声，“你在哪儿啊？”
我蹲在地上，朝她轻吠一声。
三
“你不让我惹凌安生气，你不还是惹她伤心了喵。”娜塔莎用爪子戳着玩具狗的脑袋。
“与其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我老死，还不如自己找个坑把自己埋了。或许时间久了，就能把我忘了。”
“你还真不会挑时候啊喵。凌安最近工作不顺，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喵。你玩失踪，无异于火上浇油。”娜塔莎望向洗手间的方向。
我不说话。
“你既想凌安忘了你，为什么又不让我把那只布偶毁掉呢喵？”
“娜塔莎，你会一直陪着凌安吗？”我反问她。
猫子一怔，胡须不自然地抖了一下：“会，从她把我捡到的那刻起，我就没想过离开她。”
我哑然失笑，转头望着她：“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她恼了，提高音量朝我大喊，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因为我和你下过一样的决心。”
娜塔莎的身子明显一僵，继而缓缓放松下来。
“我三个月大时，第一次见到凌安，她从见到我就开始笑：‘这只狗狗好像一个肉团子’。那年，她七岁。她给我起名叫大黄。妈妈问她为什么。她就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它的毛是黄色的’。说来也好笑。为这两件事，我一直不喜与她亲近。
直到那年过年，我头一次听到鞭炮声，噼里啪啦的。我吓得不轻，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她把我拎起来抱在怀里，低声安慰我。就是从那一刻起吧，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女孩。”
娜塔莎僵硬地干笑了几句：“喵，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我看着她。她低下头，陷入沉默。
“十六年啊，我看着她从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陪她从熟悉的村庄搬到陌生的城市。我多希望永远陪着她。她是我的生命的全部。我知道，她的世界中不止有我，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因为我，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痛苦。但娜塔莎，狗的寿命是长不过人类的。”
“猫也一样。”她略带忧郁的应和道。
这只猫子总算有一回明白我的心意了。我心甚慰。
“不管怎样，”她突然立起耳朵，扭头挑衅地看着我，“起码我还活着，还年轻。”
我嘴角一抽。
臭猫！
四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娜塔莎不满地说，“为什么不让我撕那只狗。”
臭猫，为什么非要和我长得一样的玩具狗过不去呢？
“凌安是不是泡了好长时间的澡了。”我岔开话题。
“女孩子洗澡时间普遍长，大惊小怪什么啊？喵。”娜塔莎舔舔爪子。
“我心脏跳得厉害。你快去看看，我不放心。”我不安地看着浴室明晃晃的灯。
娜塔莎跳下沙发，挖苦道：“你都死了还有什么心跳。”
“你别忘了······”
“知道。约定第三条：保证凌安的安全。”她头也不回地跑向浴室。
咚——咚——
娜塔莎双爪扒拉着浴室的门，不停喵喵叫着。
“怎么没有反应啊！”我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不知所措。
娜塔莎往后撤了几步，弓腰一跃，攀住了门把手。她用身体的重量往下一拽，门开了。
我连忙冲了进去。
凌安外头靠在浴缸沿上，半边脸浸在水里。她闭着眼，睡着了一般。
“娜塔莎快来！”
娜塔莎打着滑一路溜到浴缸前。
“凌安怎么了？”她仰头，用两个前爪去抓浴缸。
“你快上来。”我一边用脸去蹭凌安的脸，一边朝娜塔莎喊道。
“我······我······”娜塔莎犹豫极了，在地板上不住地打圈儿。
“你干什么啊？快来啊！”我气急了，朝她大吼。
“我，我怕······浴缸里的水深不深啊喵？”她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
我一愣。娜塔莎怕水？
“算了，不管了喵。”娜塔莎屏气凝神，猛地一跃。
“哎呀！”紧接一声惨叫。
娜塔莎的爪子在光滑的浴缸壁上打了一个滑。
砰————
整只猫掉进了浴缸里，溅起了一个大大的水花。
“娜塔莎！”我惊叫道。
水花落下。娜塔莎仰着脑袋狠命用腿拍打着水面。
凌安的眉毛动了动。
“娜塔莎快拍，凌安有反应了。”我欣喜地喊道。
“死狗，你这是让我给你陪葬啊喵。”娜塔莎在水中挣扎着。
凌安的眼睛渐渐睁开了，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溅起的水花，一个不稳，脑袋浸入水中，她倏地直起腰来，猛烈咳嗽着。
“娜塔莎？”凌安终于发现了在水中的黑色的一坨，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娜塔莎疯狂地甩动脑袋，溅了凌安一脸水珠。
“我不喜欢洗澡喵。”娜塔莎幽幽地抱怨道。
“我这是睡着了。”凌安摇摇脑袋，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娜塔莎轻轻唤了一声。
凌安抱着她出了浴缸，穿好浴袍，用毛巾把娜塔莎裹了起来抱到床上。
凌安趴在床上，手指轻轻点着娜塔莎的鼻子。
“谢谢你，娜塔莎。”她轻轻说着。
我趴在一旁看着他们。
“连你也会关心我，为什么那些人就不能体恤一下我呢？”
凌安把脸埋在被子里，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抽噎声缓缓在窒息的空气里荡漾开来。
五
“娜塔莎，我回来了。”凌安语气欢快地推门而入，眼圈还因哭了一夜带着乌黑。
“你看我带回了什么。”凌安的怀里有一个用毛巾包着的东西
“我有一种不想的预感喵。”娜塔莎全身一激灵。
我一竖耳朵，戏谑地瞅她一眼。
“你看！”凌安揭开毛巾。一只长着黄毛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出现在那里。
娜塔莎的毛感觉瞬间炸了起来，她带着惊悚的表情盯着那个小家伙。
“看！像不像大黄。”凌安一脸的兴奋，“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出门时我本来心情不好，走在路上碰到了这个小家伙，它一见我就一直黏着我，赶也赶不走。刚才回来，又碰见它，跟在我后面，扔火腿肠也不停，像个跟屁虫似的。简直和大黄一个样。它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以后就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好不？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新伙伴的。”
凌安开心地把小狗举高，噘着嘴逗它：“小宝贝，你怎么能和大黄一个样呢？是不是大黄流落在外的孩子呀？以后，你就叫小黄吧。”
她把那个叫小黄的家伙放到地上，那家伙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撒丫子满屋子乱跑。他跑来嗅嗅娜塔莎，朝着她的脸猛叫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伸出舌头带着滴答滴答的口水舔了一下娜塔莎的脸。
“疯了喵！疯了喵！”娜塔莎转身跑到阳台上，溜到小黄到不了的立柜顶上去了。
小黄看见了那只玩具狗，兴奋地跑过去撕扯它。
“哎哎，不可以哦小黄。这是大黄。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他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你们要好好相处。”凌安把布偶从小黄的嘴里救出来。
我看着凌安和布偶，突然笑了。
啧！我还真是只蠢大黄。
六
“喂，死狗。”
“干嘛？”
“你快消失了吗喵？”
我低头看看渐渐透明的身体。
“凌安好起来了。我没什么牵挂的了。”
“我成山的小鱼干喵。”
“在超市。”
“死狗！”娜塔莎瞬间抓狂，朝我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
可惜啊，逮不到我，哼！
“哼，死狗。”她突然安静，一脸狡诈。
“干嘛？”
“你是不是跑到垃圾场把自己给埋了喵。”
“······你怎么知道。”
“你的灵魂一股子臭味喵。”
“······臭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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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林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