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悄悄告诉你，我的小秘密：我的衣兜里，有七颗小星星。在太阳还没升起时，它们从天而降，惊得我的小黄牛，把我拽倒在地。我偷偷把它们揣进怀里，拖着我的小牛飞一般地逃离。
这是多么神奇!我有了七颗小星星。
星星暖暖的，发着七色光，那是梦里春天的颜色。梦中的春天乘着一阵风，涂绿了山林树木，吹红了院里的桃花，吻白了家外的外墙。
我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坐下。小牛优哉游哉地啃着土路边嫩草。对面邻居家的奶奶抱着她的小孙女，在家门口一圈儿又一圈儿地走着。
小宝宝在奶奶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着。奶奶的手轻轻地拍打小宝宝的背，额头析出密密的汗珠。
我伸进口袋，抓了抓暖暖的星星，起身朝她们走去。
“小宝宝，你别哭。送你一颗小星星。”
小宝宝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大水果糖一样圆的眼，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指头。小手软软的，像是妈妈从城里带回来的棉花糖。我把星星放进她的怀里。星星倏地不见了。奶奶一愣，我也一愣。星星哪去了？
我们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星星不见了！
奶奶突然惊喜地喊：“哎呀！在这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啊！我的小星星，变成一个小奶嘴。宝宝含着它，满足地发出“嗯——嗯——”的声音。她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一把小扇子。
这是多么神奇！我的星星会变身！
奶奶冲我和蔼一笑，掏出一把水果糖递给我。我把它们和星星放在一起，剥开一颗放到嘴里。
唔，甜甜的，我最喜欢的草莓味。
2
“长大的孩子真不赖，帮着奶奶去送菜。黄瓜鸡蛋炒土豆，还有雪白的大馒头。爷爷爷爷歇一歇，二两小酒敬上前。”我挎着竹篮，哼着小曲儿，把路边捡到的树叶卷成小孔放到眼前。哈！我变成了“井底之蛙”。
小孔里的云朵层层叠叠，和雪花一样白。不知道爸爸妈妈会不会想念家里的云彩，他们那儿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有人拿了块灰布子蒙在了上面。
“哇！”一阵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一惊，扭头去看。谁在哭？
哦，原来是东头春景婶子家的一对姐妹花。妹妹头顶翘着两个小辫子，嘴巴咧得可以塞进三个大枣。她哭得满脸通红，唔，有点像猴屁股。姐姐红着眼圈儿，愤恨地瞅着身边的妹妹，胸脯一上一下地抽噎着。
“我、我要我的、我的蝴蝶结。”妹妹断断续续地哭诉道。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就弄脏了你的发卡吗。你撕了我的奖状，我说什么了。”姐姐大约是气急了，推了一把妹妹。
“啊！”妹妹突然提高声音尖声哭喊，吓得树上的麻雀纷纷从憩脚的树上逃走了。她一把拍掉姐姐的手，仰着脖子大哭。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说他最怕女人哭了。
“小怡妹妹，艺艺姐姐，你们别哭了。送你们两个小星星。”我一手攥一个小星星，小心翼翼地向前递出。
妹妹的哭声小了许多，她怔怔地看着星星。
“我不要。我要我的奖状。”姐姐叉起胳膊，扭开头抽着鼻子。
我抿起嘴。把星星放到妹妹的手中。星星倏地一变，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安安静静地出现在妹妹手里。
“啊！我的蝴蝶结。”妹妹破涕为笑，惊喜地翻动着蝴蝶结，吸溜抽回流出来的鼻涕。
我右手一空，扭头看时，姐姐捧着一张橙黄色的纸，宝贝般地亲吻着。
我笑笑，跨了跨篮子，绕过她们走开了。
我掏出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好酸，柠檬味。
我的小星星，还剩下四颗。
3
“喂！阿兴。”
谁在叫我。哦，是邻居钟叔。
“钟叔，咋啦？”
钟叔从地里朝我走来。太阳正对着我，刺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
一片阴影慢慢挡住了我的全身。我放下胳膊。一抬头，钟叔黝黑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他脸上褶皱很多，像是一座座起伏的小山。他的牙黄黄的，一股烟味从大门牙缝中弥漫出来。
“去给你爷爷送饭？”他咧嘴笑着，眼睛迷成一条线。
“嗯。”我点点头，把菜篮子挎在胸前。
“你刚才······”
他看见了？我低头去抠菜篮子，不想看他。
“阿兴。”他突然拽起我的手，“叔的水管晒裂了，你知道的，那一节水管贵不说，还得大老远的跑到县城里去买。好孩子，你帮帮叔。等忙完了，叔给你买糖吃。”
“我不会修水管。”我小声嘀咕道，把手往外面拽。
他大手又攥紧了几分，拍拍我的肩膀，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修。叔就是想，想要一个你的那种星星。”
我挣脱了他的手，捂住我的口袋。
“没有了。”我往后退几步。
“撒谎不是好孩子。”钟叔板起脸来，提高声音训斥道，“你个兔崽子，平时你钟叔咋待你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想着你一份。如今你钟叔问你要点东西，你到翻脸不认人了。”
“那些吃不了的饼干和不要了的玩具我才不稀罕呢。”我嗫嚅道，转身离开。
“好孩子，好孩子。”钟叔一把扳过我的肩膀，又恢复了和风细雨的模样，“你就帮一回叔吧。你看叔也不容易啊。家里你两个妹妹都还小，你婶婶腿脚又不灵便······”
我低着头，用脚尖挪动地上的沙子。
“阿兴，叔知道你心好，你一定不忍······”
我迅速掏出一个星星丢给他，护着菜篮子头也不会地跑了。
他没有再追来。但他轻轻叹息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出不来。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4
天，渐渐暗了下来。
我坐在马扎上，看着天边的云一片片地从头顶掠过。
我喜爱阳光，也喜爱黑夜。
它们都有覆盖一切的魔力。
就像是爸爸妈妈的拥抱，奶奶做的棉被。
“兴子。”
是爷爷的声音。
“爷爷回来了。”我向门口跑去。
爷爷提着菜篮出现在大门口。
“爷爷。”我伸手去接爷爷手中的菜篮。
“等等。”爷爷伸手轻推我一下。带着神秘的笑容揭开菜篮。
我探头取看，一堆叶子树枝编成的小玩意儿出现在眼前：“啊！蚂蚱！还有兔子！啊！还有小鸟！爷爷好厉害。”
“喜欢吧？”爷爷嘿嘿一笑。
“喜欢，谢谢爷爷。”岂止是喜欢，简直就是老鼠进了蜜罐里啊。
“喜欢就好。”爷爷笑呵呵地站在我身旁看我摆弄那些小玩意儿。
“对了爷爷，你怎么想起给我做这个啊。”
爷爷还没开口，奶奶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瞧这孩子，过日子都过傻了。”奶奶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一盘菜。啊！红烧肉。我的口水没出息地留了下来。“今天是你生日。”奶奶笑着摸摸我的头。
我心头一热。生日？对啊，今天是我生日。
我的眼睛酸酸的，我摸了一把鼻涕，心下一狠。
“爷爷，奶奶，我也想送你们一人一件礼物。你们想要什么，都跟我说。什么东西。”
他们先是一愣。
爷爷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做到石凳上：“爷啥也不要。就盼着我孙子健健康康的长大。”
奶奶一边摆碗筷，一边缓缓说：“奶奶也啥也不要。奶奶就像让你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奶奶说完，转头进了屋子。
爷爷提出他的酒壶，满上一杯酒，默默地喝了起来。
夜，静悄悄的。
我的星星似乎感应到了夜的召唤，热得发烫。
5
午夜。
爷爷的鼾声震天响。
我悄悄爬下床，走到奶奶的缝纫机前，拿出一颗星星放到台灯上面。台灯旧得发黄，还是爷爷奶奶结婚时买的。它的亮光比蜡烛明一些，但每次奶奶晚上缝衣服时，都要凑到灯底下穿线。
我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说地念到：小星星，我想许个愿。让奶奶的台灯，再亮一些，这样奶奶的眼，就会舒服一点。
我蹑手蹑脚的来到屋外。爷爷的手套叠在窗边。爷爷的手套破破烂烂，指头的位置磨开了洞。楞像是一副开指手套。
我掏出另一颗星星放到上面。
小星星，我想许个愿。让爷爷的手套变得结实些，这样干活时，就不会把指头磨出血。
我抬头望向天空。
天上的星星真多啊，但属于我的，只有一颗了。
我在石凳上坐下，呆看着最后一颗星星。
星星发着七色光，温柔地，一点点荡开周围的黑暗。
我双手捧着，把它举高。
星星缓缓上升，回归深蓝色的天空，在它挂到天上的那一刹那，发出灿烂的光芒，令周围的星星黯然失色。
小星星，再亮些，让亮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进爸爸妈妈的梦里。
请你告诉他们，他们的兴儿长大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悄悄地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