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跑一直跑，跑过泛白的天空，跑过闪烁的晨星，跑过窸窸窣窣的树林，只听见风刮过耳畔的声音，衣角猎猎。众鸟在天空之海敏捷游走，群星在山峰之巅灼穿夜幕，而他——他的眼里没有飞鸟与星光，风是他此刻生命的主题。他呼吸——吸进形态柔软的一缕山风，呼出清浊不定的一缕山风；他奔跑，呼是放逐魂魄，吸是唤回魂魄。所谓呼吸，于他而言，是灵魂出窍。

他一直跑，仿若不知人世疲倦。他的目的地，是光的源头。

1

火车哐当哐当，乘务员抑扬顿挫的提醒让阿清从梦境深渊挣脱出来。踏出站台的那一刻，他深切地感觉到绿皮火车的喘息声。回家的路途，就像一场倒带的电影，多年前，他沿着这条路行至火车站，无人相送，剩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嘎吱嘎吱地哭。

经三山，过五溪，他用舟车劳顿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那扇破旧的大门。清晨，母亲却已坐在天井旁洗衣，利落地揉碎了皂角，见他进门，轻轻一眼，皂角便滑到了水里。阿清只觉得母亲被山风拉扯得如一张薄纸，飘摇不定。

“回来了？去看看你爸起身了没有。”

他唯唯应诺，忘了放下行李，便径直往阴暗的耳房走去。有燕子从他耳畔飞过，留下一滩如低语般的呢喃。旧时王谢堂前燕，他心想。

是父亲教会了他跑步。记忆里父亲总是壮年的样子，离开家之后，父亲的形象愈发模糊，只剩下几个淡淡的剪影。最清晰可见的反而是他带他跑步时，微微俯身，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蓄势待发的样子。

推开将朽未朽的木门，尘埃在透过窗口溜进来的一抹阳光里肃穆念佛，进门正对着熟悉的观世音菩萨瓷像，宝相庄严。他放下行李，敛眉垂首，重重一拜，抬头，却看到年迈的父亲颤颤巍巍，头发花白了，拄着拐杖，在房门前伫立，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他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唤：“爸，我回来了。”对面的老者不语，仍旧只是盯着他——他的肩膀。他低头一看，阳光如箭矢，穿透他的肩头，有尘埃在光亮里渡劫，飘扬成纷纷的柳絮。而父亲，父亲老得如一株迎客松将崩于崖边。

母亲推门进来，眼底雾蒙蒙地看他一眼，扶父亲坐下。他如梦初醒，帮着母亲搬凳子、倒茶水。母亲不言语，只定定地看住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在空气里，看他忙活完，提起地上的行李，往厢房走去。他回头看一眼父亲，逃也似的速速跟上。

到厢房的路似乎格外漫漫。一路上，他比对起记忆里的父亲，一阵心悸。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他默念。至房中，母亲放下行李，拍拍桌上的积灰。尘埃飞扬如一场蓄谋已久的狂欢。他深呼吸，不增不减不生不灭，如梦如幻如泡如影。

阿清手足无措地帮着母亲收拾东西，半晌无言，忽然，母亲颤抖的声音打破静谧：“怎么突然回来了？”阿清假装没有听懂这颤抖背后的深意，苦笑：“没什么……只是想回来看看，也好多年了。”母亲正在收拾衣柜，背对着阿清，喃喃自语：“也对，都那么多年了啊……回来就好，你这孩子，翅膀硬了就忘了家喽。”阿清连忙摆手辩解：“我工作忙，老是被派去外地出差，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嘛。”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被父母送去外地上学，学业结束之后也很少回家，只是定期汇款回去，家人对外都宣称他为了事业忙得脚不沾地，但他自己却知道，回家的时间还是能够挤出来的，只不过是因为他害怕那曾经亲切的山风、害怕那夏夜喃喃自语的繁星。他整理床铺的手微微一顿，忙堆起笑容，不过这笑淡如细石子溅起的涟漪。

“聂叔叔家……怎么样了？”他佯装镇定，手里摆弄着早已收拾好的床铺，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萦绕于心的问题。母亲没有看他，却似乎看懂了他问话中无数隐含的留白，“老聂啊，最近身体不太好，在市里的医院治疗呢，你这次回来也去看看聂叔叔吧，小聂前段时间去世了，他年纪大了，也跟着病倒了，你们小时候还是好朋友吧。”母亲叹气，阿清忍不住心里的惊诧，他的死亡猝不及防，让阿清仿若跌进了一张命运织下的大网。他慌张地问：“去世了？怎么去世的？他不是在镇上工作得好好的吗？怎么会去世呢……”母亲看到阿清的惊慌，也不由得诧异，“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张姨说那天晚上小聂在家里大吵大闹的，一个人跑去了林场，没想到那附近因为挖山有一块断崖，第二天再去找人时，他就已经在悬崖下了，不知道怎么的，他旁边还有……”

阿清不知道母亲是如何退出他的房间的，是带着她一贯担忧而亲切的目光，还是伴随着狐疑与哀伤？当知道聂昀被命运抛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能力，疼痛或舒适、柔软或坚硬、芳香或恶臭……都不过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代名词。

他似乎进入了扇贝的深处，那里只有朦胧的混沌，一线光芒透过缝隙给予聊以慰藉的温暖。寒冷、寒凉、严寒，和煦、炎热、酷热……他迷失在语言的深处。那里，语言无法到达的地方，他望见了聂昀和小小的聂萤。

2

聂萤是因为哥哥的葬礼才回家的。

清晨，客车环山而行，车里充满了汽油与塑胶的味道，当客车在山路快速盘旋的时候，强烈的离心力让她不由得向着窗外呕吐了起来，同时激起了一阵嫌恶的声音。

聂萤吐完抬眼，窗户正对着对面平缓的小山丘，山顶划出平滑的曲线，顶上载满了荔枝树，刚落果的季节，荔枝树还青翠可爱。这样的树，树体高大，常常有很深的树洞。起势平缓的山他们还拥有无数座，荔枝树林却只有两片，一是对面，二是他们的家坐落的落笠山。

车厢里的吵嚷让她突然无端地想起哥哥，像阳光似的爱闹的哥哥。还有那个孤单的影子。

如果一定要以某种语词定义阿清与聂昀的关系，那他们之间一定是月亮与太阳的关系，聂萤想。他们从小便认识，一个孤僻沉闷一个却闪闪发光，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性格，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也成为了对方的影子。

她是聂昀的小妹妹，也是家里最宠的孩子，她比聂昀小三岁，一年级起，她便每天跟着聂昀上学。山路崎岖，他们总是趁天没亮就出发，山上只有小学和中学，聂昀就这样带着她走过了六年。

聂萤第一次见到阿清的时候，他腼腆地朝着她微笑，阿清的身上没有那个年纪男孩的顽皮与冒昧，但他也绝不讨大人喜欢。童年时代，孤僻是最坏的形容词，它意味着你既不被同伴接纳，又被父母视为异类。你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和阿清最要好的是自家哥哥，聂昀带着聂萤上学的时候，总是会在上学的十字路口停下来，一面踢着石子儿一面漫不经心地等待。聂萤有时候会嫉妒这个老是不说话的影子，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和阿清成为好朋友的，她只是出于奇妙的第六感，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秘密。

在哥哥心里，他似乎是特殊的存在。

但是，怎么可以？

3

阿清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聂昀的场景，总觉得那个场景带着一种令人晕眩的宿命感。从小，父亲就告诉他，男子汉一定要会跑步，他便养成了晚上在荔枝林里穿梭的习惯。害怕山林的人说林子里有精怪，可阿清只觉得，晚上的荔枝林是最宁静的地方，他可以从林子的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只有鸟雀啾啾和他一起游荡。

可那天，有个胆小的男孩，偏要和家人吵架，吵了架还要赌气跑到黑暗的荔枝林里，结果只能缩在树下瑟瑟发抖。而当阿清在荔枝树林里捡到啜泣的男孩时，他和男孩都被吓了一跳。涨红了脸的男孩一面凶着说：“不要你扶我。”一面不由自主地扯着他的衣角走出了荔枝林。

“你家住在哪儿？需要我送你回去吗？”阿清其实更好奇他为什么跑出来，不过他看着男孩的涨红的脸，选择不问出口。

男孩也渐渐回复了本性，叽叽喳喳地围着他问问题，阿清觉得他好奇的目光好玩，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落笠山上的夜空很明朗，一眼便能望见银河旁众多闪闪烁烁的星子。男孩在他身旁絮絮叨叨，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无聊，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嘈杂，父亲和他一起跑步时，总是沉默的。但他觉得，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送到山麓，男孩“蹬蹬蹬”跑到他的前头，故作严肃地说：“我家就在这，不用送了。”阿清笑笑，看着他离开。没料到男孩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小声说：“谢谢你！还有，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他永远记得这一天，没有朋友的阿清在奔跑中找到了他的朋友。他也自愿成为了聂昀的影子。

4

聂昀的日记：

【2007.09.10】

自从去了镇上的高中，小萤就不再跟我一起上学了。以前，她总是黏着我，也不知道现在习不习惯，没了我，她一定会哭鼻子。

我和阿清运气真好，分到了同一个班。寄宿的生活虽然是第一次过，但也勉强应付得来。李老师管得好严格，不准我们做这做那，没有在家那么自由。但阿清好像还是我行我素，他老是在晚上偷偷跑出去跑步。也还是很厉害，他发现了后山好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常常带我一起去探险。

在学校的时间太沉闷了，快放假吧。想再去荔枝林里踢球！

【2007.10.5】

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一棵特别大的荔枝树！这棵树藏在树林深处，靠一个人的力量走进去很困难，阿清说，这种树应该是野生的，果子酸涩不好吃，只是徒有其表。我想，一般人应该不会来这里。最惊喜的是，这棵树靠着围墙的一面有个树洞，我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掏了树洞，发现里头什么都没有。阿清说，不如我们用弹珠把它填满吧。这样，阳光落到阴暗的树林里也可以回到空中。我问阿清有什么寓意吗，他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2008.6.4】

我们终于把弹珠偷渡进来了！现在，树洞里藏着我们的成果，阳光从后山斜斜地照射进来时，弹珠就会在围墙上放映出光的幻影。我越来越觉得后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常常会去那里坐着。但是阿清总说李老师叫他去办公室有事，所以总是拒绝和我一起来。他越来越奇怪了，老是拒绝我不说，身上还总有各种各样的伤痕，每天晚上跑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可真是个小气鬼，现在出去跑步也不叫我陪了。不就是上次小萤偷偷塞给我的糖我没给他吃嘛。

他不让我跟，那我今晚偏要偷偷跟着他去跑步！

5

当阿清看到李老师白日里端肃庄严的面孔靠的越来越近时，事情已经无法挽救了。

第一次抵抗过后，他用受辱的狼崽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老师。李老师的满身肥肉被看得打了个寒战，阿清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狼，随时准备上去咬碎李老师的脖子。但李老师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就让他丢盔弃甲，咽下了苦楚。

“你不考虑你的家人，就想想聂昀吧，他可还要在这里读书呢。”

阿清在那一刻恍然大悟，李老师那双奸邪的小眼睛看似眼中无一物，实际上注意到了所有的暗处枝节。阿清若是告不倒他，他可以转学、可以咀嚼着耻辱远走他乡，但聂昀却会重新品尝他的悲哀。

聂昀，如阳光一般的聂昀，怎可被这样的黑暗侵扰？他应该永远都是空中游荡的光粒，温暖而美好，他不应该被黑暗投射成影子。

影子，他早就习惯了这个身份。何必推辞？

李老师的要求越来越过分，用越来越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他甚至摸清楚了阿清的行动，连晚上也如幽灵般藏匿在田径场的角落，妄图满足变态的欲望。他被拉扯到升旗台后方，用他的方式耳鬓厮磨。因为是周末，再加上天气阴沉，旗帜早已被解了下来，风刮过去，明明是六月，阿清却如置冰窟，他在混沌的世界里漫游，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他瘫坐着，只记得李老师离开的时候，俯身在他身旁赏赐性地扔了个玻璃球。

“给你的弹珠。”

阿清在无意识时念叨的弹珠，竟这么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只觉得讽刺，随手把弹珠扔往远处，却听到了灌木丛里的啜泣声。

他沉重地走过去，低头，却望见了那年那个男孩湿润的眼睛。

6

知道阿清遭遇的那天，父亲抽了一辈子最多的烟。母亲也只是沉默着烧饭，阿清觉得今天的饭格外咸，有一种悲哀的咸味。整个家被沉默笼罩了，恍若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阿清想，原来孤僻不是最恐怖的罪状。聂昀那天那么激动地让他把真相大白于天下，究竟对不对呢。

父亲最终还是决定打官司，叔叔读过大学，决定帮阿清找律师。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聂昀却作为关键证人消失了。没有人能找到他，聂家则是死咬着聂昀离家出走了，找不到人，一副无可奈何与己无关的态度。

开庭前一天，阿清偷偷地去了荔枝树林，上高中之前，他最喜欢在放学后带聂昀来这里，聂萤常常不情愿地跟着。他一直读不懂聂萤眼里的情绪，似乎是讨厌，又像是别的东西。他想，最不济的也不过是讨厌他不善言辞孤僻阴沉吧。在荔枝树林里，他们常常会玩捉迷藏，阿清原本就喜欢在荔枝林里跑步，了解这里的地形，因此总是可以藏到很远的隐蔽处。每次快到日落之时，阿清便在某个树洞里听到遥遥的呼唤声——“清！”然后大摇大摆地跳出来，等着他们发现。不过他总会控制好时间，不能让太阳全落下。因为聂昀怕黑。

他在荔枝树林里跑了起来，晚风在呼号，痴缠在他的耳边，荔枝树体高大，常有树洞，一棵棵树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想要把阿清吃掉，有咸咸的雨水从眼里落下来，打湿了荔枝看似坚硬的果实，荔枝就在这样的夜晚化成了雨水，一起从枝头落下了，整个世界都在落下。落下的终点，是荔枝林的另一个出口，萤火虫亮起来了。

聂萤在萤火虫的微光里等待。阿清突然害怕走近她，很久之后，他在某本杂志上读了篇小说，故事的女主角死在了山林的某个角落，死后，她靠萤火虫的组合重现了身体的形象，那一刻她如此危险却又如此美丽。

他想，当时的聂萤就像这个女人一样。

聂萤眼睛红红，似乎刚刚哭过，她有些踌躇，最终只是避开他的目光，说：“你不要等了，我哥哥不会给你出庭作证了。”说罢便跑向了有灯光的村落。

阿清原本的愤怒与恐惧变成了无助的绝望，那些捉迷藏的日子，充满希望的太阳，所谓的秘密基地……最终都化成了咏叹调上一个尴尬的休止符。

他再也没有见过聂昀。

7

回到生养他的村落，他却只觉得疏离，物是人非，再没了故地重游的兴致。

吊唁故人，却还是要的。

听村子里的人说，聂萤坚持要让聂昀葬在荔枝林里，她说，这是他日记里写的。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落笠山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荔枝林的入口。一条蜿蜒的小路延伸到密林深处，光线以光柱的形式洒在青青的叶子上。他一面走，一面触摸每一棵树的粗糙纹理。林子的深处，聂昀的新坟伫立着，看得出是精心打理的样子。坟前放着一束小雏菊，阿清想，聂昀倒是很配雏菊。他把带来的花束轻轻放在坟前，却不小心打落了立着的雏菊，待要去扶，却看到一封信飘然而落，上书：阿清哥亲启。

阿清哥：

你好。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爱是螳螂的爱。在新婚之夜的紧张时刻母螳螂会吃掉公螳螂，以求获得生存资料的最大化。你一直都以为我是光芒微弱的萤火虫，但没想到吧，我其实凶狠得多。

我一直在说谎。哥哥从学校回来之后，李老师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来找爸妈。那天起，哥哥就被关在了仓库里。他尝试逃跑了无数次，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事关李老师许诺的前途，爸妈用所有的办法捆住了他。那天，他再次尝试逃跑，却只见到了我，他明白自己跑不出去了，紧急之下，让我给你带个口信，他为了以防万一，把无意间发现的证据藏在秘密基地的树洞里。这样，就算没有人证，你也可以让真相大白。

但是我在那一瞬间嫉妒了。请你原谅一个小孩子的嫉妒心吧。我不允许他那么爱别人，就算是朋友之间的感情。他是我唯一的光，我是他唯一的萤火。所以，我骗了你。不仅如此，我还转而告诉了我的父母。

但他知道之后，只是悲哀而冰冷地盯着我。我再也不是他的妹妹了。

他的斗志从来没有熄灭过，虽然他一直在逆来顺受，似乎丧失了主见。李老师做到了他的承诺，给了他顺利的仕途。但尽管他在李老师安排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对李老师的恨意就越来越深。最后，他和李老师一起倒在了悬崖之下。

大家都说是意外，其实我知道他是用秘密基地的证据为诱饵，在这片熟悉而黑暗的森林里让李老师迷失了方向，带着他滚下了悬崖。

他用自己的鲜血浇筑了对你的承诺，死去的时候应该是满足的吧。

为了赎罪，我也告知你一个我的发现吧。请你在荔枝林的入口朝低处看，你会收获属于你的阳光。

——聂萤

他拿着信，一步一步地探到入口，清晨的阳光变得烂漫璀璨，从东方高远的天空斜斜射过来。光粒在空中游走，汇成一道道明亮的阳光，雾气已然消散，光线交融，浑然一体，世界仿若从来就这么明亮，从没有过黑夜。而那阳光的尽头，昔日黑暗一片的树洞成了光的源头，晶莹璀璨，恍若一个个太阳在树林中升起。原来，这次，那些弹珠反射的光线不再落在墙壁上，成为晦暗的影子，他们成了真正的恒星发光体。

（一审编辑：姚俊颖）

（二审编辑：周润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