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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青春不张扬 【一】

来源:原创作者:李满
时间:2013-10-20 15:05:00点击:

被我们称为世界末日的那两天,(当然对于那些成绩好的人,或许是个不错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像平时考试那样背上大包小包的临考复习资料,每个人都麻木的提着一个工具包,像等待被行刑的犯人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中午室友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巧妙的避开了敏感的话题,却避开不了脸上僵硬的笑,避开不了夜晚的失眠和恐惧。那晚我睡得很难受,尽管吃了妈妈之前找镇上最好医生给我开的考前安神药,但还是能清楚的听到她们微小的呼吸声,后来变成了跌宕起伏的翻身的声音,直至凌晨,终于有人痛哭了。我知道她们其实都没睡,她们肯定也听到了“狐狸”的哭声,但是没有人起来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我没有勇气去安慰她,我只感到自己呼吸困难,我怕她会击溃我防守好的最后的堡垒,然后两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起掉进恐惧的深渊。于是我负着罪恶感打开收音机,在那个熟悉的DJ的温暖声音里最终还是挣扎着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我们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时候,我们的演技变那么好了。

下午考完最后一门科目文综,每个人又都变成了狮子,乱冲乱吼,我也奔回寝室,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把那些平时舍不得折坏一只角的试卷,参考书统统扔进编织袋拖到楼下宿管阿姨那里卖了。看着穿梭着卖书的同学,看着宿管阿姨咧着嘴高兴的用那秆破秤踮着脚称量时,我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出去一样,再多呆一秒,就连身体也会开裂,片片破碎。接过阿姨递过来的钱,一个可笑的数字—21.5.那些无数个躲在被窝里奋斗的夜晚,那些我们即使生病发烧也要坚持的的日子,那些为了一个等比数列的结果争得面红耳赤的日子,就这样装进一个廉价的编织袋里,廉价的卖了。我还剩下什么?我为了什么?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牢笼?走出宿舍楼,阳光很刺眼,也很讽刺,我逃到了石碑地下。像是找到了自己栖身的墓地,碑上闪烁着“藏青春”三个扭曲的大字。

“我们毕业啦!”不知是谁夸张地写下的这几个字。黑板上乱七八糟的躺满了各式各样的字迹,某某喜欢某某,某某要考复旦,清华你不收我是你的损失,高考算个屁。这些抽象的字画颇有毕加索的风格,隔远看就是一幅杰出的现代主义作品。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站在讲台中间,看到了一个低着头连做几个小时去解一个方程式而弄得脖子酸痛的女孩,那个因为在后面的黑板上没看到好友给自己写毕业祝福语而生气的女孩,那个一上语文课就看杂志的女孩,那个坐在教室最后面上课假装睡觉试探自己在班主任心目中重要性的女孩,那个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学习而搬出去一个人住又因为孤独,不到一个月就又搬回来的女孩,那个因为挫败而在上数学课时把书垒的老高偷偷玩PSP来寻求安慰的女孩,那个因为怕受伤害而给自己满身扎满刺来抵御别人伤害的女孩,现在就如海市蜃楼般虚幻缥缈,一点一点慢慢被吞噬。我把回忆关进时间仓里,等它发酵腐烂为下一个记忆浇灌。

晚上聚会时,班里的男生女生褪去束缚了自己整整三年的猪肝色校服,也释放了三年来暗地里你争我斗的紧张神经,不管是不是真的释怀了,总之摆在眼前的是两个大闹过一场然后从来没有说过话的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欢快的交谈,三年来两个关系一直暧昧的人,已经默默的坐在了一起,身旁围着一些八卦的女生指着他们捂着嘴偷笑,透露羡慕之情。在觥筹交错间,酒精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无论谁问我眼睛为什么变红了,我都可以傻笑着说:“是吗?再来一瓶!”然后假装趴倒在桌子上偷偷抹泪,即使抽泣,也能被他们拼酒的吆喝声覆盖。男生开始求拥抱,女生也不再拘谨,欣然接受了。然后我们一起压马路,大声欢笑,一起去游戏城赛车直到店子关门,几个人一起挤一间单人房,打麻将,游戏的规则是输的人用宾馆里的电话忽悠班里的男生。结果才开口,就被对方识穿了。我们一直玩到没有力气,然后倒在桌椅上睡了。这是三年来我们第一次放纵,把三年来积攒的情绪一夜之间倾倒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涌出了十几年来未流完的眼泪。我从来没有想到高考答案出来的如此之快,我们回宿舍的一路上高考答案的报纸就那样赫然的挂在报刊亭里,换做以前,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研究一下题目。而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偷吃了禁果的夏娃,羞于直视赤裸裸的亚当一样,加快脚步避开了他。我希望她们买,可她们只是在报刊亭前面顿了顿然后走开了,不过她们分明是带着玩火的欲望的,却又怕被火灼伤。一路上我们缄默不语,回到公寓时,很多宿舍已经人去楼空了,我们绕过走廊上杂乱的衣物、废品,终于回到宿舍,然后各自收拾起自己的用品来。我一直都很佩服婷的淡定,从高二的二十几名,在高三的第一次考试中一下就蹿到年级的班里的前几名,往后名次一直居高不下。老师和同学表扬她时,她从来不会表露出什么表情,好像是自己还是二十几名一样。即使中间几次她知道自己考砸了,也没人看得出来,我和她玩的很近,却始终不懂她,她是那样云淡风轻,就像她的网名一样,菖蒲花开,淡淡的菖蒲静静地开在一处。她很少提起她爸,在我想象中他应该是一个英俊的男子,因为她很美。如我所愿,那天是她爸来接的她,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他的个头只有她高,可以看出他出门前是精心打扮过的,,不过那套衣服显得有点大,裤脚拖在地上,一层一层的叠起,皮肤黝黑,来寝室里后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也很少和他女儿说话,自顾自的收拾起东西来。中午,他们出去了一趟,不久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婷,你买了啊?”“嗯”婷没有抬头看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依然不停地收拾。“对答案了吗?考得怎么样?”我试探地问。“嗯,对了,错了好多。”终于她抬头看了我,我却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一点波澜,被蚊子咬了也应该有点表情吧,于是我一直怀疑她是否是出于谦虚。到我们填志愿的那天,我仍希望她只是谦虚,直到我眼睁睁地看到她在电脑上填写了几个二本院校,没有一点伤感的样子,我才明白原来虽然我们是走得最近的人,但我却是最不了解她的人。那天她收拾完,转身淡淡地给我们道了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下去的,我根本就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回到家里,我颤栗的打开那张揉皱了的报纸,回想站在报刊亭前的时候,我满是汗的手心紧握着它,看到老板异样的眼光,我扔下钱拖着行李就跑开了。现在,我准备打开它,我觉得自己是个等待投胎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孟婆汤,祈求各位鬼神能一脚把我踹到好一点的地方。正当我拿起笔的时候,妈进了门,我赶忙把报纸塞进抽屉里,转身咧出一个笑脸,妈没说什么,没有问我考得怎样,坐在床边和我拉了一些家常,妈站起来准备出去,我刚如释重负的长嘘了一口,没想到她从兜里拿出一张报纸:“我估计你不会买,帮你买了一份”我一时说不出话,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夏季午后一两点的是最燥热的时候,我顾不得粘稠的汗浸湿整个背,最后预算的结果在情理之中。我保持着一贯保守的作风,认真考虑后从高到低拟了几个一本院校,为保证万无一失,又在后面加了几个二本院校。等待录取的时光忐忑又漫长,当然我没有到那种闷到得抑郁症需要去北京故宫、天安门、颐和园散心才能看开的地步。反倒是爸爸比我更急,因为他在知道我的分数达到一本线之后,就已经在外面放口说女儿已经考上一本了,为这我还生了他的气,爸爸怎么可能明白还有掉档这回事,过程总是折腾的,爸爸对自己当初夸下的海口一直懊恼不已,妈妈也一直埋怨他,万一女儿没能上一本,街坊邻居一定会笑掉大牙,而我也总是终日悬着心,焦躁不安地等待虚无飘渺的橄榄枝。直到录取通知书漂洋过海似的慢慢悠悠从邮递员手里交到我手上,全家人心里那块石头才落了地,开始着手给我摆升学宴。

升学宴前几天我拨通了几个好友的电话,邀请他们来,关上手机的时候,又想起凌石。如果不是半个月前在初中好友的酒席上碰到他,现在我也不会有想要给他打电话的想法。那天我们吃晚饭后,余晖里浮动着稻穗的清香,我们走在路上像五年前一样,他说我笑,我说他笑。谁也没提起六年前的那件事情。初一,豆蔻年华的我,老是爱惹事,经常招来高年级女生的麻烦,在和她们对 抗的时候,或许我表现得很悲壮,不知不觉自己就成了班里的大姐大,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成绩依然在班上处于前列。于是对于任何可以表现我大姐大形象的破事儿,我都能乐此不疲。比如,打篮球、打群架(当然只是摆摆架势而已),穿着成熟,穿耳洞……直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喜欢上了凌石,慢慢的开始收敛起来,和他坐同桌的时候,我会试探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假装随意地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他说他喜欢穿运动装的。后来我买了人生的第一套运动装,双休回来的那个晚自习我穿着它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我的余光告诉我他是一直看着我走到座位上的,整个晚上我都窃喜不已。后来他在教室里教我篮球,被纪检委员记录下来报告给了班主任,在班会总结上,我们两人的名字就这样被班主任拧在了一起,每人扣除操勤分两分。事后,我准备教训一下那个漂亮的纪检委员的,不过被朋友拦住了,拦住我的理由很充分也很致命,“每个人都有喜欢人的权利,这是她喜欢他的方式!”若后来,我能预见我和杰的结果会是那样,在她走到我面前说她愿意退出的时候,我一定会找块豆腐砸死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还是那样,我们打打闹闹,只不过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我没了表白的勇气,况且可能还有很多潜伏着的对手。十月份来了,只不过早晚气温有点低,白天依然热,操场周围的香樟掉落的种子铺在地上,踩上去卡擦卡擦的响,空气里悬浮着清香。运动会的那几天阿石表现得很出色,甚至打败了高年级的体育生,看着把他团团围住的花痴女生,我承认吃醋了,再不去看他了。于是和旁边的堃有一搭没一搭的开起玩笑来,原来堃是这样子的。男子百米冲刺的时候,我发现原来一直默默且羞涩的男生堃在赛场的爆发力让人跌破眼镜,多项比赛勇夺桂冠。堃其实挺幽默的,笑起来特别阳光,我说:“你笑起来很好看”运动会后,他开朗了许多,身边开始有了围着他转的女生,看着他的转变我很开心,不过运动会后,我们的交集很少,也不经常说话。但是每次在路上相遇时,堃都会给我一个如初春里阳光的干净微笑,我开始察觉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早晨,我照常急匆匆的赶到教室早自习,睡眼惺忪地打开抽屉,一大包的糖果躺在那里,上面贴了张字条“I’MBEHINDYOUFOREVER!堃”,我慌张的把它们又塞进了抽屉里,看到周围的人都在认真地背英语,才舒了口气。我很感动他用我教给大家的英文对我说出来,但也很害怕他会误会我对他的好。下课后,我在椅子上如坐针毡,要是平时我早就冲出去和他们疯了,终于忍不住头脑一发热把棒棒糖拿出来全部给同桌们分了,当看到桌上一颗糖也不剩的时候,就感觉一根根把身上所有的刺拔掉一样,看到走廊上颖华叫我我立马冲冲地跑出去,在门口的时候瞥见了堃躲开看我的眼神,那天我和颖华她们依旧又说又笑,但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在笑什么,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第二天,吃早饭回来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往食堂走的堃,我向他挥了挥手,他抬头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尴尬的笑了笑,我们就此错开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伤害了他,后来的几个星期里,他经常脾气暴躁,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他和我后来的同桌洲不知道为什么争执了起来,然后开打,堃是体育生,但却一点让的意思也没有,把洲直接按倒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几脚才罢手;另一次次是在英语课上,他的后座云菲用笔戳他,他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虽然心情不好还是忍了,但云菲却不察言观色,最后惹恼了他,当时静悄悄的课堂上他大吼了一句“你在戳一下试试看!”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英语老师很生气,呵斥着要他站起来,堃埋着头不理会,“我数三声,你如果还不站起来,你就给我见你们班主任去!”其实作为英语课代表的我也挺尴尬的,英语老师涨红着脸边用手比划着边喊“一……,二……”还没等“三”字出口,堃从座位上一下弹了起来朝讲台奔去,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站在老师旁边一脚用力地踢了讲台,讲台与地面的摩擦声震耳欲聋。“我没有错!”堃对着老师大吼了一声,又冲回了座位。老师大概也被吓到了,虽然觉得被学生骂很没面子,但遇到这样的也就没辙了,所以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课上完了,但大家都不在状态。两个学期一晃眼就过了,直至分班堃似乎再也给我初春阳光的微笑了,他留给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与同学打架,与老师顶撞所给我带来的胆战心惊里。

(责任编辑:黄紫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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