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在尚未翻开一本书,仅仅看过它的书名时展开一段对书中内容的想象。
当我从书店买来这一本比手掌略微大一点儿的《金蔷薇》,我在猜测,在想象:蔷薇是一种花的名字,那么金蔷薇呢,是金色的蔷薇还是用金子做的蔷薇呢;还是一位绅士爱上了一个蔷薇般的少女,触发了一段奇妙的爱情故事,因为蔷薇的花语是爱的思念······”而当我真正翻开这本书,仔细揣摩它的内容和主旨时,我甚至不能够将这本书划定某一个确定的类别。在我阅读的书籍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本“金蔷薇”式的书,它既带给了我故事性的酣畅淋漓,又给予我意境上美的感受,更让我在这其中得到了文学创作的启发。它是那么虚无缥缈,却又触手可及,像雾,像远方的烟霭,蔓延出一个个蔷薇颜色的梦境。
本书的作者,俄罗斯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是一个天性浪漫,热爱自由的人。他自幼喜爱文学,中学时期立志成为一名作家并写了他的第一本小说《在水上》。因为战争的缘故,他先后从事过多种职业,教师,工人,记者,甚至电车司机。丰富的职业经历为他的写作积累下了丰富的素材,在战火中亲眼目睹过无数悲欢离合的经历也使他的作品在看似平淡的描写中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不是一位瑟缩在家中闷声写作的作家,他热爱旅行,热爱流浪,用他自己的话说,“漫游之神”常常支配着他。到三十年代初,他已经游历了苏联和波兰的多个地方。他把这种漫游视作“到生活里去,以便熟悉生活,体验生活,了解生活”的一种方式。
他是如此的热爱生活,热爱写作。在那个没有高速铁路的时代,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每一次出行都可能意味着一周,十天,甚至数月的旅程。但旅程的长途跋涉却不能削减半分他对于生活的热情。挑一个拥有好听名字的村庄,背一个已经被洗得发白了的双肩背包,上一辆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执一本自己爱的书籍阅读,看阿尔泰山上白雪皑皑,听西西伯利亚的针叶林里交嘴雀宛转啼叫,如此悠闲惬意。他把旅行谱写成了一首动人的俄罗斯民歌。这让我想到了一位与他拥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中国作家——徐霞客,同样热爱旅行,热爱祖国的大好河山。他经历三十四年的跋涉,写成黄山,庐山等名山游记十七篇,另有《楚游日记》等作品,后人将其整理编撰为《徐霞客游记》。“生平只付云小梦,一步能登天下山”。在两位同样热爱生活热爱写作的人看来,写作本身就是一场华丽的旅行,看尽沿途风景,遍赏世间繁华,这就是朴实无华的文字带给他们的意义。
关于故事
《金蔷薇》的第一个故事也许也是他在一次旅行中所作。前方积雪而被迫滞留在莫斯科郊外的车站,当夜色落下之时,点点星光从山后隐现,面前坐着的老人为他讲述了这样一个朴实却伟大的故事。夏米是质朴的,真诚的。作为一名军人,他不太懂如何才能让小女孩开心。于是他开始讲自己的身世,讲自己的回忆里发生的琐碎却珍贵的故事,讲拉芒什海峡岸边的那个渔村,乡村教堂那口有了裂缝的破钟,还有一朵象征着幸福的金蔷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到了法国,夏米和苏珊娜就要面临分别了。他们不舍,但成长总是伴随着离别。时光匆匆流逝,许多年后,当夏米和苏珊娜重逢,苏珊娜已经嫁为人妻。夏米能因为团长的一句话而把他的女儿安全送达法国,也会因为苏珊娜的一句:“要是有人送给我一朵金蔷薇就好了,那就一定会幸福了”而奋不顾身。作为一名在社会底层工作的清洁工,夏米支付不起一朵用黄金打造而成的蔷薇的费用,但当他想到苏珊娜那灿烂的笑容和对幸福的憧憬,他就不忍心让她失望。当这华美的礼物发出耀眼的光芒,穷困的老清洁工却没有把礼物送给爱人的决心。夏米已去世多年,但金蔷薇的故事却流传下来。
这是书籍开篇的第一个故事,感人至深,扣人心弦,我想象着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这位睿智的长者正与我坐在一起,我愿意就这样一直听他讲故事,白天黑夜 无休无止。
关于诗意
当你翻开这本书的目录时,你会惊叹于作者所拟标题的诗意盎然。“珍贵的尘土”:我嗅到,来自海滩上的贝壳独有的阳光气息,一个穿着矢车菊蓝色纱裙的小女孩光着脚丫,扬起了金色的沙砾。“几朵木花”:我看见中式庭院的红墙上,有雕花的木窗,折射出斑驳的光影。“夜行的驿车”:我听见绿皮火车过站时,轮子与铁轨摩擦碰撞发出的声响,以及一声,悠悠的汽笛。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善于创造诗意。他诗一般的人生带给他的,也融进了他的作品。于是他写夏天,写夏天隆隆的松涛,凄婉的鹤唳,还有大朵大朵的白色积云;写雨,写疏疏落落的雨珠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和屋顶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写最美的霞光,赤金色,绿松石色洒满天空,在烟雾空濛的远方久久燃烧。无数在常人眼中稀松平常的事物,在他的笔下,仿佛有人将即将枯萎的花儿种在了一泓清泉边。我被他的语言所折服,为他的诗性而赞叹。
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诗篇尚少,可却处处成诗。
关于写作
诗人余秀华在谈到诗歌对于它的意义时,曾这样写道:“而诗歌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说不出来,不过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不过是当心灵发出呼唤的时候,它以赤子的姿势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每位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总要表达一些什么,而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在他的这本《金蔷薇》中,谈到了使命感,灵感,构思,细节等诸多写作的要素。在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里,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带领着读者去发现每一个构成写作的要素的特性。于他而言,这些要素就构成了他写作国度里的“拐杖”。幸而有了他的这本《金蔷薇》,我们能从枯燥乏味的写作学名词中脱身出来,去觅得文学殿堂真正的生机。
我不禁想,写作之于我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是年少时期渴望成为一名作家的幻梦吗,还是对诗歌与诗意的执念,亦或是被无数忽明忽暗的现实驱使着,生出一股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豪情壮志?我不知道,写作于我而言更像是一场神圣的洗礼,使我在物欲横流的世代里拥有一方不被侵染的田地。
也许,也许远方会告诉我答案。
合上书的一刻,我看见原本充满雾霭的天空刹那间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