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炎凉,家徒四壁,至亲双亡。地上爬满蛛网,檐下瓦砾落霜。可叹落魄少年郎,跌跌撞撞行远方。
那时,他还不是孔子。
他不过是一个落魄贵族,仅存的高贵血统也变得一文不值,在旁人的冷眼中摸爬滚打,凭着“十有五而至于学”的一腔意气,在昏暗的日子里潜学,在透风的草庐里一遍又一遍研习经书。无人知他姓甚名谁,年方几何,但就算生活就像用久的抹布一样,每个褶皱都溢出苦难,他还是成功了。
那时,他叫孔丘。
进入官场,改头换面,破落的布衣草鞋变成了体面的官袍,年少的意气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这一次,命运会眷顾他吗?可能有吧,但是不多。崭露头角的风光来的很快。他唇枪舌战,大展宏图,抗三桓,斗邻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强敌压于境而不退缩。官场这条路,他走下来了,赚了满身荣光,也受了一身伤。
那时,他叫孔夫子。
坎坷的人生经历太多了,再多的苦难都只是岁月长河中的一簇野草,春风吹又生。办私学,传仁道,授新知,甚至习武,射箭,驾马,一群弟子,一袭长袍,过得也堪称顺心,但国家危难的瞬间没有预警,一夕之间,安乐的生活又摇摇欲坠,好像玻璃碎裂时,谁也不知道那条微不可察的波纹会不会以风驰电掣之势将一切碾为粉末。
这一次,他离开故土,踏上周游列国之路。
去时,他会不会想到这条路是那样艰难呢?颠沛流离不够,背负骂名不够,弟子众散不够,独身一人不够,他成了众人嘴里摇唇鼓舌,惑乱人心的妖魔,“累累若丧家之犬,颓颓如过路弱乞”,苦难仍在继续......
如果他料到这些,那日出门,他还会头也不回地行路吗?
他一定会。
无论风雨肆虐,棘路广布,他也一定会。不是因为他是万世师表,有远大抱负,不是因为他如神入圣,有不老之身。他会,只是因为他早已习惯苦难。我们 常说绝处逢生,而他却是生于绝处之人,于是“绝处”不再可怖,而是常态,“逢生”也不再是奇迹,而是唯一的出路。他走这条路,走的坦坦荡荡,走的义无反顾。
文字实在单薄,透不出万分之一他受过的难,思想实在浅陋,我竟窥不见一丝一点他魁梧的身影。书籍里的话,字里行间都沾上了他越风沙,闯泥潭悟得的至真光辉,又留给我太多遐想。千万年来,世人已给他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金光,让他脱凡入圣,登上思想高高的殿堂。儒学又被罩上了一顶又一顶“正道”的帽子,在日升月落中成为举世推崇的法宝。
但,这会是他想要的吗?血肉凡胎变成金刚之躯,礼义仁恕变成思想楼阁上难以触及的高峰。
这不是。
凡人怎能无血肉,礼乐怎能不流传至最普通,最下层,最“俗”的尘世之中?将其束之高阁,让美德成为社会上张大嘴却喊不出的口号,让真理成为生活中只存在于纸上的沉默的黑色。这,绝对不是孔子想要的。敬他,爱他,但也要尊他,学他,只有如此,那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啊,才会甘愿长眠于地下。
陨落的黄叶飞旋而下,新生的风便也吹来了......
(一审编辑:杨朝辉)
(二审编辑:曾锦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