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一压,一折,一叠,白净的纸飞机可算水灵灵地诞生了。小巧一只的她拿着笨重庞大的纸飞机略显不协调。试飞了一次又一次,也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她垂下了头,嘴巴鼓嘟嘟的,好不舒畅。皱巴巴的纸飞机被攥得越来越紧,像一个不断进气的气球即将濒临爆破的边缘。天上飘着的小雨滴,淌过脸颊,滑落到她睫毛上。难过,挫败,不解。她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哭了。操场上,音乐“我的纸飞机呀,飞呀飞,飞到了池塘边......”声音雾雾蒙蒙,勾成线,生成丝缠绕着九岁小女孩的心。
九岁的她,本该是无忧无虑,快乐天真的小丫头,下课跑去玩捉迷藏,放学赶回家吃饭,上课瞪大眼睛听课。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原本生活的平静。好似一条汩汩流动的小溪,奏唱着清脆的晨曲,又戛然而止,恢复成一潭死寂的脏水。她的外婆外公突发恶疾,逝世了。
她总是静静地,安静地望着,又望着。不知何时望去,不知望向何处。
那年夏季,雨天的雾气总是想方设法把一切干燥的事情浸泡得湿润。头发被水珠玩弄成一溜一溜的,杵在眉前。雨珠越滚越小,溜进嘴巴里,不咸不苦,微微酸涩。她看着那只折好的纸飞机,从白渡黑,从硬变软,从新到破,渐渐地,渐渐地碎掉,烂掉,融入泥土里,直至看不出纸飞机的任何痕迹。
三年后,在她十二岁的那年春天,她来了另外一座陌生的城市——西安。新的环境,陌生的人,她看着大朵的樱花顶着嫩粉色的腮红,探出头,新奇极了。是风,微风,吻着她的脸颊,痒痒的,但不痛。“咻”地一声,一只粉色的纸飞机落到了她的脚边,她弯腰捡起来。刚准备递给同桌,就被拉过去了。疏离内向的她,有些措手不及,想挣脱出手,却欲言又止。看着同桌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样子,“我跟你讲,这样叠可以飞得更远......”眼睛眨巴眨巴,像夜空中闪烁的明星,美得摄人心魄。她愣了神,任由同桌拿着自己桌上的纸教她叠了起来。心暖暖的,“叮咚叮咚”把冰山融了半角,泛着丝丝甘甜。
“你快看,咱俩叠的飞得好远好远啊!”同桌拽着她的袖口,激动得跳起来。她看到了,那只纸飞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挥动着胳膊,追向了蓝天。那天的太阳不骄不躁,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拿手擦了擦头顶冒出来的薄汗,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阳光透过树枝,树干蔓延交错。在这个井然有序的世界里,它的脖颈被土地禁锢,它的手掌却肆意穿过每一条的缝隙,每一片叶子都乘着风找到了各自的属地,无拘的生命,无尽的自由,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己。
那一刻,她的灵魂与大地共鸣。她化身成一只自由的纸飞机,看树影婆娑的姿态,享受斑驳碎阳的绝美瞬间。“万物皆有裂痕,那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她忘不了那天的阳光,忘不了可爱的同桌,忘不了那段青葱美好的岁月,永远永远。
再后来,她在长沙上了大学,参加了一次暑期社会实践活动。来到了沅陵县陈家滩乡,那里的孩子,总有些不一样。他们的眼睛总是亮亮的,透露着对知识的渴望;他们的声音总是很清脆,像百灵鸟在欢唱,他们的笑容总是甜甜的,像糖果含在嘴里,甜到心里。一次音乐课上她问孩子们想唱什么。“我的纸飞机!”一个小男孩高高地举起手,大声说到。她愣了愣说“好,那就这首啦。”“我的纸飞机呀,飞呀飞,飞到了池塘边。”她先带唱了一句,准备要带唱第二句时。没想到,孩子们都会唱,直接唱了起来。小孩子的声音就像一抹浓烈的阳光“哗啦啦”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亮,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与希望。她看着他们,欢笑着,跳跃着,自己也笑了。那一刻,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也变成小孩在唱“我的纸飞机”。
“带我去看看落日晚霞,还有开满花的遍野。”小时候,她的纸飞机烂了,再也没飞过。后来,她拥有了一个新的纸飞机,重新飞了起来。飞呀,飞呀,飞到了何时,飞到了何地。
飞到了现在,一直飞到未来。飞过了山川,飞过了田野,飞到了一个充满温情和爱的地方。童年的纸飞机,现在再次回到她手里。她早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敏感脆弱的小女孩了,她变成坚强又独立,温柔又坚定。有人好奇她怎么做到的,而她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问,一切都好。
以前总觉得长大就像打怪兽,遇到一些人一些事,从中积累经验值,慢慢升级。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成长不是累积叠加,而是瞬间完成地。伴随着痛苦与挣扎,在你想通的那一瞬间,产生质变。一下子就拥有了不一样的视角,转换为不一样的心态。好像多了种灵性,变成了春风细雨,变成了涓涓细流,变成了参天大树。
她是谁?她不是任何人。她是我自己。是小时候的我,是现在的我,亦是将来的我,纸飞机还在飞,而我也会在成长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一审编辑:杨文怡)
(二审编辑:张艺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