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书架上有二十三本书,本本排放整齐,避不开将积累了一年的灰尘吹来的风。他坐在那里,只是坐着,刚刚吃过了饭,没有饥饿的感觉。
键盘上为什么不只留下26个字母?标点符号会将连续的生活拆分,支离破碎。世界一直在变化,因为多出了26个字母以外的符号。世界大战和凡士林护手霜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或许和牙线也差不多。
他从不喜欢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多么令人厌烦,像一个逗号,割裂开了我。”他总是如此想着。
人惧怕死亡,正如死亡热烈的爱着活着的事物。人们总会在“幸好没有遭遇”与“幸好得到了”之间如此徘徊,因为并不清楚究竟拥有什么——一切都是暂借,被逗号划分了期限,装在失望的篮子里,像是排了三天队伍仍然没有买到的特价爆米花桶,总会有一个符号代表结束。
贰
旁边的相隔十五厘米的两个架子上分别挂着潮湿的内衣和袜子。他坐在那里,只是坐着,刚刚吃过了饭,没有饥饿的感觉。
空调吹出的风,散乱不堪,时断时续,时冷时热。他很久不曾流泪,如同被割裂的伤口久不愈合,早已流光了最后一丝血液。
曾经,他怀念夏天,因为身处极寒之地,温暖的日子难能可贵,因而格外珍惜。如今,冬日不再,烈日灼伤了皮肤,烧红了骨头,没有一丝宽容,放纵地将他烧成了灰烬,却从不允许他出声辩解任何。然后突然他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路人行色匆匆,他从不惊讶自己的去向,他可以去往任何地方,他是自由的灵魂,生长在冰原上,生长在沙漠里,生长在灰色蓝色红色的星球上。
他被精心制作了版面与过往,出现在一切位置,说着同样的语词,倘若有人觉得噪杂不堪,他便消失掉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出现在下一个地方。
叁
空调开始吹着二十八度的风,寒冷至极。他坐在那里,只是坐着,刚刚吃过了饭,没有饥饿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一片湖,有的湖存在于城市的马路上,在凌晨三点突然浮出,波光粼粼。倾泻而出的情感赤条条地泡在水里,在湖水中荡漾成细腻而柔和的理智,温暖了灵魂,浇灌了生命。有的湖早已干涸,堆满了烂泥与腐臭的尸体。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湖了。这是因为他的记性很差,以至于任凭他如何回忆与思考,都没有看到过任何人出现在过往,他对此十分内疚。
他喜欢银色。流星是被迸溅到银河上的岩浆烫伤的冰晶掉落下来,那是最美的银色;划破了星空的月光是水星上蒸发的水雾,那是最迷离的银色。在那片模糊的光中,他能窥见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另外一个自己。他看到了他所从未见过的一切美好与不美好,一切惊险与安宁,一切关于“人“的世界中组成的辞藻书写在他的人生中,在每次不同的停顿下的改变,从未重复。他热泪盈眶。那片光转瞬即逝,丝毫没有停留。
肆
他觉得好难过,因为在偶然之间路过的一片淤泥潭中看到了自己的赤裸的身体,身体部位残缺不堪,满身淤泥与血污。但他很肯定这决不是他的血——他没有根据,但十分确信,那这血却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忙着想着血污的来由,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于是专心的蹲坐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的身体,努力地回想着一切过往,没有任何头绪。
猛然间他抬起头,叠放着二十三本书的架子去哪了?相隔十五厘米挂着潮湿的内衣和袜子的两个架子去哪了?吹着二十八度风的空调去哪了?一切都变得好复杂。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躺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于是他拼命想搬起自己残破的赤身裸体,甚至他都不知道要搬去何处。只是觉得慌张,非如此做不可。但仅仅如此的事情,却也无法办到,他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人,但却人声鼎沸。他便一直四处寻觅,却没有人见过他。
他终于哭了出来,却因为太久没有哭过,只是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不停的淌出泪水。
他的生命里密密麻麻的塞满了逗号,没有人愿意与他填上任何字母,于是一切在最后便只留下了一个无所谓的句号。
他觉得好难过,没人知道为什么。
有人说,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他曾存在过的世界。
有人说,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他狼狈可笑的残破身体。
有人说,或许只是因为他看到了血。
(一审编辑:孙万枝)
(二审编辑:邓智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