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内心憋闷极了，像是充满了水的水气球压在她的胸口上，她脑海中幻想了无数种可能，就像坐在急诊室的门口，脑海中模拟医生给她的最后的交代似的。她的脸不自觉得憋红了，如同那天那只在电灯罩上歇了的粉红翅的飞蛾。

这屋里的空气像填满了蒸发的胶水，浓稠的，湿乎乎的，教人脱不开身。她盯着地上那横七竖八的行李箱，逼仄的卧室，想起那天与父母无解的争吵，刺痛眼的干枯毛躁的白发，她鼻腔里酸涩，就如同才喝了汽水后打的嗝，令她不自觉地皱起眉。

不一会儿，她闭口重重叹了一声气，更像是从鼻子里发出的悲鸣。门外盘子，碗，筷子噼里啪啦直响，狠狠地，带着硝烟气儿的。她想着，还是长大好，要是放在小时候，她必定低着头偷偷抹眼泪，不论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难受得好像自己犯了错似的，内心的乌云笼罩着她，无处遁逃。

狭窄滋生了孤独，她走出门，打算到外面透透气儿，可一只脚刚踏出门，疼痛又席卷全身，从骨头里开出花，又像带电的笔，纠缠住床板，闪烁出血的火花，痛描摹出具体的形状，并且跟愈扎愈深。她尝试活动手指头，麻酥酥的，像是一支僵硬的蜡烛，又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抬头望向天空，太阳散发着胶质的光，把周围的树叶和自己都笼在自己的光里面，她猛地想到小学语文课本上那只被裹在树胶里面的苍蝇，害，苍蝇就苍蝇吧，千百年后不也成了琥珀。

裹在闷热的阳光里，空气像灌满了水汽，看不见摸不到，却不住地往人胸腔上挤压，势必要把人榨成液体，从阴湿的衣缝里溜出去，陷入龟裂的土地里。黏腻腻的，却又冷冰冰的，手表反射出暗光，借着这暗光，她肆无忌惮地觊觎手臂上那条液体，顺着蜿蜒的血管，一直流向冰冷的指间，又好像流向滚烫的心脏。

“闺女，你那边冷不冷？妈把厚被给你邮去了，你爸昨晚上缝的。吃点好吃的，早点睡觉。”手机嗡嗡作响，震得她心脏也别扭起来，像是过年的鞭炮，噼里啪啦，吵的人耳膜疼，却连眼泪都勾下来了。

“妈，我今天头很疼，也很想你。”

她别别扭扭打出几个字，删了又改，最后还是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一颗手榴弹，一松手就会爆炸。她紧锁着眉头，痛沿着阳光往上爬，恍惚间，她觉得整片街区都在隐隐作痛，她又想起那天无端的争吵和分别时母亲眼角的眼泪，思绪从远方飘回躯壳，肉体停止了疼痛，只余下大汗淋漓的身体，和被抽干的灵魂。远方的那团黑烟正向远方滚动，不知要侵蚀谁的生活。她缓缓打出离家那天在机场随手翻阅出的一句话：

“妈，今天很安静，下了很多雨，我吃了很多橘子，九月才刚开始。”

（一审编辑：陈早）

（二审编辑：蒋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