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时候,“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森林里露珠滴落的声音,在我听出的是一种轻柔而凝重的绿色;森林静静肃立,枝叶交错,在我听出的是一种茁壮生长的蓬勃的绿色;狂风呼啸,排山倒海咆哮着的松涛,在我听出的是一种悲壮和磅礴的绿色;阳光浮动滔滔无边的林海,阳光掠去又显出一江春水,在我听出的是一种恬淡而平和的绿色。山居无事的时候,只要静静地穿行在这无边的大森林之中,我内心的尘埃,便一下子被碧波洗涤得无影无踪,只觉得身心惬意和愉悦,心中陡然就有层斑驳的绿爬上心壁,盈注着生命那清凉的绿意来。
——徐讯《染绿的声音》
看到这段文字时,我突然发现其实我身边的事物原来也是有颜色的。
作者感受到最浓烈的颜色是山居的大森林的绿色。作者写森林里的各种细节,可以看出作者细腻而敏感的内心。露珠的滴落是非常渺小的,就像一粒沙子从风中落下,像一根草的草尖触碰另一根草的草尖。但它的声音又是清晰的,虽然细小,但绝不马虎。我曾趴到草地上盯着一棵小草弯曲的躯干。它垂下的尖上附着一颗露珠,圆形的,在细小的毫毛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弧形,每一个水分子都恰到好处地压在草尖的每一寸绒毛上。我看见它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挪动着慢慢滑落,然后挂在了草尖上。我屏住呼吸,似乎有风,就在眨眼间,它就松开了手,以一种跳跃的姿态扑倒了地上,渐渐渗入土里。年幼的我不知道这一刻我的心情应该怎样表述,只觉得世界真安静啊,让我有一种错觉,那一瞬间似乎是有声音的。作者也觉得这一刻是有声音的,他说他听见的声音是一种轻柔而凝重的绿色,我用这句话去形容多年前我看见的这个场景,终于隐约知道了那种感觉的名字。这样渺小的草,渺小的露珠,这样微不足道的一次滴落,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落下,确实是轻柔的,凝重的。
我没见过森林,但我进过竹林,看见翠绿的竹子就那样立在那里,似乎就有了一种温柔,一种无言的灵动。心情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想到看似平静的竹林里每一根竹子都在静默地生长,每一根经脉都在不停跃动着,输送着生长的血液与养料;而这沉默的土地下,又不知道有多少蓄势待发的竹笋呢。它们叶子挨着叶子,彼此亲密地交错着,为着生长而努力。的确是让人感受到平静下涌动的蓬勃生机的。
一棵树在风穿过时往东边倒的叶子与往西边倒的叶子打起了架,往南边倒的枝丫与往北边倒的枝丫吵起了嘴;一棵树簌簌的声音听着让人思绪纷飞,如果是一片树林,那么多的树起伏着,又会是多么宏大而壮观的场面呢?那么多的吵闹,那么多的摩擦,就像一个沸腾的社会,让人感到一种无言的震撼的同时体会到一种感动的力量。
在阳光下闪烁翻飞的叶子,看起来像无数调皮的会发光的孩子,从一片叶子跳跃到另一片叶子,嬉嬉笑笑着跑过,余下被漾动的空气。这些场景都是我曾看见的,我曾幻想的,以一种原始的方式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被作者以加工的方式呈现出来。作者的眼睛好像就是我的眼睛,他看见的色彩,嗅到的气味,触碰产生的电流,顺着文字,到了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指尖。在这个时空里,我和作者合为一体。
从此我脑海中存储的画面突然有了颜色,清晨隔壁学校响起的铃声,带着一种棕褐色,那是以前它的前辈铁铃的颜色。虽然它变了模样,变了内容,但那种棕褐色不会变,因为那是它初心的色彩。秋季石榴花的凋零,仔细听的话会听到它艳红的色调,即使暂时谢幕也不会褪色。潺潺的流水,水龙头哗啦的声音,是一大片白色。但雨声不同,雨声随着四季的变换而改变着色彩,春天的雨润进了太多嫩芽,所以是一种新生的鹅黄;夏季的雨冲刷着树木土地,所以是一种深沉的墨绿色;秋天的雨落在丰收后的田埂上,落在每一个孤单的街道上,它显出一种土黄和褐色;而冬天的雨呢,因为变成了雪花降落在大地上,自然是一种让人感到寒冷与静默的白色。
夜晚看那很白的月光,慢慢涌进窗棂,铺上阳台,听着月光流动的声音,是一种呼吸一样的透明,入了梦,变幻成了五颜六色的梦境。时而飘入云端,又时而坠入深渊。醒来了,又如空气般散去。
这就是声音的颜色,是自然的色彩,是每一颗心灵深处浮上来的一根羽毛,拂去观察世界的眼睛前一层薄纱的手。
(一审编辑:马琳杰)
(二审编辑:于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