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级戏剧影视文学 陈芳盈
夏日的热浪席卷着微风烦扰着每一个内心躁动的人,我貌似端坐在初高中衔接班的教室里,心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一笔一画一字一句,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却似乎还是抓不住同学们的注意力。
就在我还遨游于午餐去哪儿的美梦里,余光瞥到了玻璃门后眼圈泛红的妈妈。我看见她招招手示意我出去,随后,老师便打开门叫我的名字。
是了,我的心里有预感,这件事终究还是来了。但下意识里,我还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这还在上课呢,妈妈你来干什么?”我努力想要扯出一个微笑,唇边的肌肉却肯定是僵住的了。
“你该知道的吧。”一开口,她的声音就随着哽咽和泪水一同流入我的心里。
“跟我走吧。”我默然地循着她抽动的背影,一路无言。
这个季节里软糯的热风此刻竟有些强硬地冰凉了我的脸颊,我的骨节,还有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房。
不多时便回到了老家。推开大门的刹那,我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这真的是真的吗?或者说,我只是还活在梦里?
满目苍白映入我的眼帘,身着孝服的伯伯和爸爸在庭院里忙里忙外,眼角眉梢都含着刻骨的悲痛。急急迈向大厅,只一眼,就望见身着崭新“寿服”的爷爷面无生息地躺在他生前长条凳搭盖起来的木板床上,紧挨着的是泪流不止守候在旁的奶奶。
“来了啊。”她的声音略微地沙哑着。
我点头,妈妈的手便拂上我的肩,一个声音随着热浪轻轻撞来:“跪下。”
我不再像平常那般总是跟爷爷抬杠,这次,我很听妈妈的话,完完整整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但是爷爷你,怎么不起来夸我终于懂事了呢?
一股巨大的复杂的情绪在我的内心横冲直撞,泪水滑落眼睑都未曾发觉,直至感到了嘴角的咸涩。我忘记了中午和朋友们的聚会,忘记了期待许久的生日礼物,忘记了等着我去取回的精致蛋糕……脑海里只依稀闪烁着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小时候我在矫正视力时,吵着爷爷给我讲“薛仁贵故事”。眼前是治疗仪里铺天盖地的刺目红光,耳畔是他温和敦厚的声音正轻柔地抚慰着狂躁不安的我。
到了下葬的这天,我茫然地跟着众人一起来到火葬场。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碰触到死亡的衣角,忽然缺少的那一片天空让我的脑海中霎那间只剩下迷惘。
我看见被塑料膜紧紧裹住的爷爷被送到了一个泛着凉色的冰冷机器前,奶奶和爸爸疯了似的地往前冲想要留住爷爷,奈何身边的亲戚朋友死死抓住他们,连平时寡言的伯伯也偏过头抹着泪。
“来世我们再做父子啊,只是来世……我做父亲来承受所有的痛苦吧!”平时肃穆理性的爸爸此刻也一边大吼一边落泪,令人垂怜的模样,却只是一个深爱着父亲的孩子罢了。
我的眼眶一酸,泪水几乎要跟着下来了。吸吸鼻子,我移开视线,环顾着四周的人们,大多都是悲悯的容颜,只是这样的地方,本来就充满了入骨进髓的忧伤。
好容易忍住了泪水,机器后工人用铁钳小心翼翼地夹出一些烧红的骨块,目光触及那一大盒灰白的骨灰时,眼泪还是宛若决堤的海,汹涌不息。
接下来的那个寒冬来得这样凛冽而又暴躁,狂风刮得人眼睛生疼,真切地感受到那种不容忽视的阵痛,不算强烈却又持续不断地、一下一下缓慢却有力地敲击着心房,从四肢蔓延开来直至心脏的冰冷一如那个夏天,我第一次那样靠近死亡这个陌生名称的夏天。
这天我听见爸爸妈妈离家时的关门声,就悄悄潜入他们的房间。熟练地打开衣柜,掀起层层叠叠的衣物,便看见了iPad粉红色保护套的一角,抽出后把一切还原,做得滴水不漏。
玩过一会以后顿觉无趣,打开视频软件便想起妈咪曾经推荐我看的《变形记》,点进最新的一集,屏幕就动了起来,映入眼帘的的是放荡不羁的城市男孩因为山路颠簸而气恼不已时,看见有人骑着轰鸣作响的旧拖拉机来接他便忍不住一脸灿烂的笑容。
居丧期间都没有流过的泪,此刻忽然就肆虐起来。耳畔的那声带着戏谑的“爷爷”和屏幕上面目黝黑却永远和善、一脸宠溺笑容的老人一下子就打开了我的记忆的阀门,再也关不上了。我张着嘴便忍不住嚎啕大哭,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在这没有其他人的时刻,想起了我的爷爷,我最善良的,和蔼可亲的爷爷。
(一审编辑:马琳杰)
( (二审编辑:于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