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爱鸟,在他眼里,鸟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有灵性,最美的生命。
他也养鸟,养着一只虎皮鹦鹉,覆着一身鲜绿色的羽毛,犹如穿上了翡翠包裹的时装,小巧的头时刻变换着方位,像个好奇的孩子不断张望,让人看了心生爱怜。与这只鸟相比,装它的笼子就显得相形见绌,斑驳的锈迹显现出它深厚的资历,鸟一动,便发出“嘎吱、嘎吱”的抱怨,仿佛随时会被冲破。老范每每看到此景,便会叹息一声,好像是在宽慰这个旧笼,也为他的爱鸟所受的委屈打抱不平。他心里清楚:鸟是天空的儿女,生来便是自由的,本不该关进这笼里。然而人总认为是万物的灵长,就算社会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可总归高鸟一筹。想到自己将这鸟吃穿冷暖一手包办,鸟只需以自由抵债还款,老范便也释然了。
老范做的是个苦差事,在一个安置小区做保安,小区的环境很差,住在里面的都是社会的闲散人员。因此,保安的待遇也如同为富人遗弃又被穷人所养的流浪狗,一并变差了,尤其是那个狭小的保安亭:在老范眼里,这就是个放大的鸟笼,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便如同进了蒸笼,虽然装了个吊扇,可那扇叶也如同古稀的老人,有气无力地转,叫人看了心烦。
人的兴趣爱好,本不应该为身份所限,可假使保洁丢掉扫帚拿起高尔夫球杆,便如同诸侯大摆九鼎,免不了收到流言的洗礼。因为工作的缘故,老范便把爱鸟一并带来保安亭,这样便可赶在换班时照顾爱鸟,但老范没想到,这竟会为自己惹来巨大的事端。
这天,一位中年妇女无意瞥见老范座椅旁那惹人的绿后,便如同看到了狼入羊群,又急又气,边念叨着“边工作边喂鸟可怎么行”的话,边向物业经理办公室踱去。老范知道大事不妙,却又无可奈何,如同犯错的孩子被老师叫来了父母,只能在闷热的亭内不安的等着,汗水在他额头上掀起了一场暴风雨,椅子上也长出了个钉,怎么坐都不能安生。然而老范眼中漫长的等待其实也不过片刻,经理就昂头背手,如同出征的将军,来到老范面前。“经理,我……”老范的嘴角抽了抽,却没再说出话来。经理也不作声,却突然猛地一把抽过鸟笼,本就不牢固的笼子哪里接受得了这样的冲击,如同被狂风侵袭的枯枝,直接断出一个巨大的裂口。鸟笼上的裂口之于鸟,就如同牢房的出口之于囚犯,伴着老范的一声惊呼,爱鸟振翅与他作别。经理和中年妇女看到这一幕倒是异常的沉着,“小胡啊,还得多亏你啊……”“哪有,李阿姨,你快回去吧,这怪热的……”经理抹了把汗,脸上的横肉裹着笑意,海浪一样翻滚。两人如同合作已久的搭档,互相搀着走出了拥挤的保安亭,留下满脸茫然的老范,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般静止在亭内。
夜里,老范将保安服叠得像一张刚抽出的纸,没有一丝褶皱,然后放在桌上,随后提着那个破鸟笼,走出了保安亭。他的背影,逐渐为夜色所吞噬了,月光照着他的影子,像一只远走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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