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欲望大楼！”戴着鸭舌帽的男孩悬在空中，微笑地冲着众人喊道。“一、二、三、四、五，有五个勇士呢。”他一边点着身下的人一边数着。

宋岂仰着头，面前是一座看不到顶的大楼。灰色的建筑直冲天际，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大楼的唯一一个开口是一扇大开的门，像是一张永远不会餍足的野兽的嘴。

他真的来了，用自己的生命赌了一把欲望的局。

一个月前，宋岂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父亲的公司资金链出钱问题，一夜之间负债累累。父亲跳楼自杀，从第三十三楼上一跃而下，尸骨碎裂到无法辨认。

母亲终日不出门，只是躲在房间哭泣。等到医生诊断时已经患上了极严重的抑郁症，无法工作，只能靠药物维持。

他真的走投无路了。无论如何，他也填不上上千万的窟窿。或许他一辈子被埋葬在这种痛苦里，他也想过死，可那样，母亲该怎么办呢？她能抵挡住无数讨债人的攻击吗？

直到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丝转机。

那看似只是一则普通的广告:你有欲望吗？如果你愿意用生命换取，来欲望大楼吧！点击下方链接获取报名信息。

这像是某个对于网络不太精通的小孩子拙劣的恶作剧。广告的界面简陋又难看，唯一的蓝色链接像是来自计算机刚诞生的时期。宋岂冷笑。他不明白这种广告是怎么逃过网络检察员的眼睛而被投放到市场上来的，叉都叉不掉。

可鬼使神差地，他点进了那个链接。蹦出来的是一张报名表，宋岂填了姓名性别等信息，在“你的欲望是什么”一栏上填了“用不完的钱”，以后弹出来了一个对话框:报名成功，参赛地点另行通知。

宋岂先是嗤笑了一声。联系方式都没填，怎么通知？自己该不会想钱想傻了吧，居然会信这种东西，还费时间去填什么报名表。

直到他被送到了这座大楼前。

“这栋楼，你们猜有多少层？”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大楼，宋岂这时才注意到除他以外的其他四个人。

一个是斯斯文文的少年，穿病号服，带眼镜。

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很壮，但看起来有点憔悴。

一个妇女，虽然脸上有了皱纹，可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和优雅的气质。

一个小男孩，像是初中生。

这些人，都是和他一样，有着想要用生命交换的欲望。

众人还没从惊慌中回过神。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而这个浮在天空中的男孩，明显是超自然的现象。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既然上天也罢鬼神也罢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给了他这次机会，他就必须要争取。

“说吧，规则是什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们是死了吗？”穿病号服少年紧接着问。

“好吧好吧，看来大家都不好奇这座大楼耶！”空中的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先回答短的吧。”

“大家都是自己报名的哦，中途不允许退赛。至于死不死嘛...”男孩咧了咧嘴，“比赛嘛，赢了，你的筹码，也就是你的命，和你想要的东西一起回去。”

“至于输了...你们都知道哦，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

“什么？我用我的命换我的东西不行吗？！那我要是输了不就白送命了？”中年男人先是叫喊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拍电影吗？什么叫灰飞烟灭啊！”

男孩咯咯笑了。

“你还真是不懂广告啊，我有说一定会让你们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灰飞烟灭...就是像我这样啊...”男孩的笑容越发灿烂，甚至变得癫狂。他打了个响指，然后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从上到下，身体的各部位普通被风吹灭了的粉末一般发散，最后消失。

“什么？！”

“别担心嘛！”从众人的身后，男孩又重新冒了出来，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还可以变回来哦，不过你们可不会。”

宋岂的冷汗冒了出来。

“下面解释你的问题咯，小哥哥。”男孩飘到宋岂的面前，戳了戳他的鼻尖。

“哎呀既然你们不好奇那我只好自说自话啦！这座楼，一共有...5000层！”

“游戏规则很简单，谁先登顶，谁就是赢家。第一名不但可以拿回自己的命，还能满足愿望哦～”

5000层，第一名。宋岂握紧了拳头。这意味着，只要第一个登顶，自己就能补上公司的窟窿，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母亲也一定会好起来吧。

他不想相信，可他不得不相信。这个拥有强大能力的男孩不简单。他既然能将他们放在这样一个异世界中，那满足一个愿望对他来说一定轻而易举。他没必要骗他们。

“你们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如果在中途累死或者饿死，概不负责，游戏直接失败。”

“在各个房间里会有不同的物资，大家要充分利用起来呀！我数三二一就可以开始啦！”

“三。”

“二。”

“一。”

“加油哦小伙伴们~”

说完后，男孩又像一缕烟般消失不见了。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立即出发。

因为所有人知道，这不是个先跑就赢的游戏。5000层，不可能一次跑完。

要合作。合作，阻止最可能登顶的人，减少竞争对手。

“大家都是社会上动物，我们先不要争着赢，介绍一下自己吧。”场上唯一的女人开口了。随即遭到了小男孩的反驳。

“我不是社会人。”

女人愣了愣，而后笑了。“小弟弟，你这样可赢不了哦。”

或许是女性的天性，对孩子天生温柔。

“好吧，我先来。”中年男人咳了一声，“我叫胡鹏，是为了我的未婚妻来这里的。她得了癌症，晚期了。我想用我的命换她的。”

真是令人感动啊。宋岂想。可是这样暴露目的，很容易让人摸清弱点。

“我叫连媚。”女人用指尖挑了挑发尾。女人的长相如同她的名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而正如同宋岂想地那样，除了中年男人，每个人都机敏警觉。剩下的两个人，穿病号服的少年叫周子然，是高中生，而小男孩汪照则说自己是个普通的初中生。

“5000层，不知道要爬多久。”宋岂仰望着大楼嘀咕着。“我们开始吧。”

“那个人并没有说物资有多少或是分布在哪个地方，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连媚提议道。5000层楼，是对智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如果不与别人合作，她一个女人，很容易就会被甩在后面。

胡鹏很快就同意了。他是五人中最强壮的。只要保证大家都在一条水平线上，快要登顶时，再拼命把后面的人甩开，他就是赢家了。

宋岂紧了紧拳头，也同意了。他没理由不同意。合作找物资，的确是最高效的方法。

五人走进大楼，很快就摸索出了建筑的风格。这座大楼的内部就像是普通的居民房，每层两户人家，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唯一不同的是，房间里没有人气。每样家具都崭新地令人惊慌。

这是一个高仿的“家”，是一个被“积木”搭建起来的屋子。

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冰箱，锅，电炉，都不能用，都是徒有其表的摆设。

那食物呢？如果食物也是假的，那用不着等到游戏结束，他们都会先被饿死吧。

“找到了！”胡鹏从一间房间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是几袋方便面和几瓶矿泉水

宋岂松了口气。

五人拿着食物上了几层楼，对每层楼的房间都进行了调查，随即心凉了下来。

并不是每间房都有食物和水。食物的分配完全随机，前五层有水方便面和面包，之后的几层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得带着食物前进了。”连媚叹了口气，“以防万一，几个人下楼拿点吃的吧。”因为盲目的乐观，他们只吃了几口就继续爬楼了。

可当宋岂转身准备下楼时，却不得不愣在原地。他的心跳已经快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宋岂瞪大了双眼，颤着腿向后退。

没有路了。他们曾经爬过的几层楼，都消失不见了。面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骗、骗人的吧！”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开了口，煞白的脸和病号服天然绝配，衬得他越发病态。

没有退路，有限的食物......必须要抓紧时间，时间拖得越长，对食物的消耗越大。

不能...落在后面。

虽然在异世界，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很快，夜就拉下了帷幕。

一行人爬了一天的楼梯，也都累得不行，便提议休息一晚。休息，也能降低消化的速度，眼下只剩下三袋面包，连续十几层楼没有食物让人有些绝望。

歇一晚没关系的。宋岂想。这层楼的房间足够五个人睡开，被子虽然有些硬，好在足够保暖。

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梦里，父亲倚在沙发上看报，母亲在厨房洗菜，他呢......他坐在电脑前玩着赛车游戏，逼真地好像自己真的在车上一样。

他笑着对父亲喊了句，爸，我想要个车。父亲也抬头笑了，说傻小子，先把驾照考出来吧，还没成年呢。

后来，父亲真的在它成年礼上送了他一辆跑车，纯白又炫酷。只是那车在公司出事后就被他卖掉了。

“喂，醒醒！”梦境碎裂，天旋地转。宋岂睁开眼，面前是胡鹏的脸。

他揉了揉眼睛，向男人投出了一个控诉的眼神。

“周子然不见了。”连媚说。

“那家伙肯定是偷偷先走了！要是他率先把食物带走，那我们不就要被饿死了！”胡鹏嚷嚷道。

“吵死了。”汪照睨了他一眼。

“小屁孩！要是真的没食物了我们首先丢下你。”

宋岂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周子然脱离组织，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前路未知，万一几十层，几百层都没有食物呢？

鸭舌帽男孩只说了第一个登顶的是赢家，可如果他们全军覆没呢？

宋岂不敢再想。

“不管怎么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听天由命。”连媚无奈道。如果周子然还有点良心，说不定会给他们留下些食物。

四个人继续爬着。没有人记得自己爬了多少层，太阳落了又升，一点食物都没有。

“狗娘养的，他肯定把食物都拿走了！”胡鹏骂道。

这时候，每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必须要休息了。

“我们必须要团结。”宋岂将一床被子从一个房间拖到另一个，为了凝聚集体，他们必须要睡一起了。

可信任这种东西，实在是不能放在陌生人那里。

恐怖的事就在这个夜里发生了。

先是一声女人的惊叫，而后宋岂睁眼，看到的确是胸口插着一把刀，眼睛大得惊人的汪照。

那双眼是那么亮，那么有生机，而后暗淡下去。

这个叫汪照的男孩，就要从世上消失了。

“怎么回事？！”宋岂看着惊魂未定的女人，和愣在原地，掌心流着血的胡鹏。

“那个孩子，他，他要杀我！”连媚脸色煞白，“要不是我失眠没睡着，死的就是我了！说不定你们也逃不掉！”女人情绪激动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像是烧开了的水。

宋岂看向胡鹏，他解释道，他听见叫声后反应快，把汪照手里的刀抢了下来，没控制好力度才捅死了他。

死去的男孩眼睛还大睁着，似乎在诉说着内心的痛苦和不甘。

“既然他死了，我们...”

宋岂的心脏停了半拍。

从女人的眼里，他看到的绿色的光。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是狼的眼睛。

汪照或许是无辜的。

“你们...这是在杀人。”宋岂咬着牙，替孩子合上了双目。

“你难道不想他死吗？我们没有食物了！谁知道我们会不会死在下一层！”胡鹏扭过头，显然，他是共犯。

“你们要吃了他？”宋岂有些难以置信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怎么，难道你不想赢？”

“这是人啊！不是食物！”他是想赢，他也想用命换母亲下半辈子的安逸，可他没想要杀人。

而那两个自称“社会动物”的所谓的人，已经没有人的样子了。

两匹狼拿着刀，切割着，果腹着。宋岂闭了闭眼睛，继续向上爬着。

身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连声音都是湿润和血淋淋的。“别管他，他不久会饿死的。”

宋岂实在是太饿了。他翻找着房间里的柜子，冰箱，试图找到一点食物的残渣。无果。

宋岂跌坐在楼梯上，喂喂喘着气，而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里就溢出了泪花。

欲望这东西，真是能杀人啊。这下，要独留母亲在世上了。

可他不甘心。宋岂抬着步子向上爬。自从父亲死后，原本属于他的好运气全都不在了。可谁知道死前，能否在阴森的丛林里遇上一片村庄呢？

他真的遇见了。

在不知道第几层的楼梯上，宋岂遇见了周子然。那个曾经苍白过度的少年，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楼梯上。

少年的眉头紧皱，面色发青。他蜷缩着身子，似乎在诉说着某种痛苦。而在同一层楼上，宋岂发现了几袋压缩饼干。

他发疯一样地撕开包装纸，将干巴巴的饼干整个塞到嘴里，直到被噎得说不出话，被呛得咳出眼泪。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周子然就可以找到食物，就能挺过去。他忍不住嘶吼起来，不知是惋惜还是在庆幸。

一个离开集体的人，是没有希望的。在这个没有时间，甚至连空间都模糊的世界里，是真的会变成疯子的。

周子然的死，并不让人觉得意外。绝望不断迭代，当他连最后一步也不相信的时候，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不知多少个日夜过去，终于有人登了顶。那个年轻人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宋岂头发及肩，衣服也由白色脏成了灰色。原本高挑匀称的青年已经瘦成了皮包骨，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

“我赢了吗。“宋岂的声音沙哑得像陈旧的齿轮。

“当然。“男孩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意外。

胜利者可以拿到自己的欲望。可宋岂还有其他想要的。

“我能帮其他人实现愿望么。“

男孩一怔，而后扭过了头，似乎在看些什么。

“你赢了，当然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可我的能力有限，让死人复活还是做不到的。“

宋岂抬起头，看着男孩的背影，眼里是迷茫和不解。

“你真的觉得，胡鹏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妻而来的吗？“

汪照是个从小被孤立的杀人犯的儿子，他写下的愿望是，“让全世界为我陪葬”。

连媚的愿望是“让自己永远年轻。”

周子然是胃癌晚期患者，他来这里是为了搏一搏他的命。

胡鹏根本就没有未婚妻，他想要他喜欢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而那个女人从来都不爱他。

“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来，也为了私欲而死。而你比他们强了那么一点点，这就是你能赢的理由。”

（一审编辑：严新会）

（二审编辑：欧阳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