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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局

来源:作者:毛宇晨
时间:2022-04-01 19:32:47点击:


(一)

“叔叔,能帮我系下鞋带么?”小孩哭着鼻子问道。

“叔叔在开校车呢,小朋友等一下,叔叔到了目的地就帮你系。”困樵看着眼前的山路,娴熟地操作着方向盘。

“不……不行,叔叔,你要是不帮我系鞋带,他们就会欺负我。”小孩哀求着

困樵扭头看了一下小孩儿,脸上一道血痕,手也有多处被抓伤的痕迹,怜悯之情悄然而生,困樵微微地点了点头。

困樵麻利地将校车停在公路边,俯下身去。

货车飞驰而过,在转弯的刹那,司机用力地踩着刹车。

刺耳的刹车音,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校车里的学生惊叫呼喊,夹杂着汽车紧急的刹车声、路人的惊呼声,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划出凄惨的血痕,战栗的红色诉说着不尽的荒凉。

校车滚下了山谷,困樵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汗水和血液浸透了他衣裳,他用衣袖抹抹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红色土地的红色太阳,得睁不开眼来他艰难地直立起身,冲忙地打了求助电话后,只觉得天旋地转般的眩目瞬间涌了上来,仿佛置身云海深处,又似随风飘扬的柳絮,双脚不自觉地瘫软;思维如同漆黑的夜里的一滩死水,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如同一桩朽木,就这般倒下去。

“您好,是剑桥人民医院吗?”林父问道。

护士说道:“对的,请问您是?”

“我是困樵先生的收养人,今天我们来接困樵先生回到新的处所。”

“好的,请您在住院部办理相关出院手续。”

(二)

在雪糕店买了一支奶油红豆味的冰棍之后,林怡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一整个下午在河边写生,林怡都没起过身,也没看过手表。但就在忽然很想吃一支奶油红豆冰棍的时候,林怡走去那间小店,小店墙壁上挂着的一口老旧的钟提醒着,五点十分了。

父亲规定五点半必须到家。

林怡希望自己有点反叛精神,哪怕只是一点点,那种存在于潜意识中的反叛,会让人在河边更集中精神画画,以至于忘了时间之类的。

林怡不可能成为更好的画家,且生物钟也是逆来顺受的。五点十分,自动起身,一边在小店买了冰棍,一边慢吞吞走路回家。

林怡舔完了奶油红豆冰棍的最后一口,只留下一根光洁的扁木棒。进门的一瞬间,木棒被不为人知地扔到了街对面。

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父亲则一如既往地在书房待着。

“回来了?”

“回来啦

他穿着件深紫色的毛衣开衫,露出灰色的领口和袖口。爸爸在家也一丝不苟地修饰着自己的外表

“妈,今天吃的鱼呀,林席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有点想他了呢”

……,在国外上小学呢,明年才会回来呢,不信你问你爸爸去……”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林父。

“不管了……我一个人吃鱼,好香呀~”林怡说道。

一尾鹰鱼摆在饭桌中央,鱼身完美地凸起,银光闪闪又油光锃亮。盘子里的汁水漾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鱼眼白晃晃地对着天花板,微微张嘴,一副无可奈何的面孔。

“两面横割三刀,头一刀,身一刀,尾一刀,割下去要见骨。塞汤勺,是老法子,为了让鱼支起来,里外受热均匀,这样才蒸得透。”

母亲每回都这样絮絮叨叨地念着,父亲照例面无表情,而林怡却颇愿意捧场。

“去叫你困樵叔叔上来。”父亲严肃地说道

困樵,三年前的时候来到我们家的一个客人,一住就是一年,爸爸也不肯说是谁,只说是远房亲戚,住一段时间,他住在地下室

整个地下室的墙面都是由水泥铺的,地面则是用红木装修;在地面上放着数不过来的酒缸,每个酒缸的盖上都一层厚厚的的灰尘,林怡胆子很小,从来没有走到过尽头。每个墙角上都安放着一个烛台,蜡烛上那摇摆不定的小小的火苗也异常昏暗,很配这里的环境,这里看起来非常协调,但又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唯一能让人感到一丝光明的地下室的小窗

地面上的小窗是地下室的天窗,淡淡洒下一束光线,林怡站在光线前面,先要让自己适应一下黑暗。

“咳,我来开灯。”

黑暗中的声音说道。

一点黄色的灯光从一张铁床的床头散发出淡淡的暖意。

他坐在床上,没站起来,手中却拿着一本书。比起一年前,眼睛里多了几分忧郁。

“看得什么呀?”林怡问道

“肖申克的救赎。”

“感觉怎么样

“自由和时间一样,都是最奢侈的东西

“吃饭了

地下室有人慢吞吞踏着楼梯上来,伴着沉重的步伐。林怡缓缓地随着困樵上来。

困樵默默地在母亲旁边的位置坐下。父亲在长桌一头坐下,淡淡地宣布:“又是家庭日了,很高兴跟大家一起吃晚饭,尤其是困樵。今天,我想感谢我太太的手艺,也欣喜地看到林怡,在学校里学了新的本领,长大了一岁”,接着林父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团聚能够维持多久。”

“爸爸,到底怎么了,是困樵叔叔的事情吗?林怡焦急地问道。

“困樵叔叔在年前因为交通意外夺走了二十七个孩子的性命,困樵叔叔是我们的家人,所以爸爸我一直把他藏在地下室里,但最近因为走漏了风声,似乎那些家长知道困樵叔叔藏在我们家里。不信,你们可以自己问问困樵叔叔。

困樵转过头去,眼里噙着泪声音沙哑:“你爸爸说得对,因为那一场交通事故,我害死了27个孩子的性命,我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部分记忆,但这一场场画面无时无刻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父亲仿佛有点喝高了的样子,手里转动着一只晶莹剔透的刻花水晶杯,里面是威士忌的深琥珀色液体。

时间是个好东西,也是最恶毒的东西,困樵,我为了你,违背了本应该遵守的法律,一年了,我时时刻刻都安排妥当,但却仍然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事到如今,困樵你有什么想法吗?

大哥,多谢这些时间以来对我照顾,内疚和自责常常萦绕在我的心里,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感情。

“你呀,不知道我们这一家人的艰难,这一年来,我事事为你周全。怕你被警察关起来。”

林怡也吃好了这一顿并不平静的晚饭,抬起头来,等着看这个困樵如何回应我那醉醺醺的父亲。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困樵顿时怔住了,双眼圆瞪,打起了哆嗦,他在害怕,我细微地看到他在发抖。林父挥挥手,困樵马上会意,蹑手蹑脚地跑回阴暗的地下室。“怡儿,去开门”,他吩咐道,“不管是谁,立刻打发走,一定要自然。”

门外是站在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成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严厉地瞪着,那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他伸着脖子望门里看,林怡自然不敢阻挡他,他把拳头握得咯咯响,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你找谁?”

请问困樵在这里吗?”为首的男子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脸像阴了天,灰蒙蒙、黑沉沉地问道。

“不在,我叔叔不在这。”林怡立即回答道。

他心中燃烧着最为猛烈的愤怒似乎找到缺口释放出来了,一把推开林怡幼小的身躯,直直地走进门去,说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困樵

林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委屈巴巴地看着爸爸,想要得到爸爸的谅解。林父似乎并不怎么生气,镇定地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没有理爸爸“困樵啊,一年了,我再一次发问你现在想好了没有?是戴着无形锁链,在这里苟且偷生,还是堂堂正正走出去,承认自己是个杀人犯?”

林父示意让林怡回到自己房间里去,林怡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拿了今天下午在河边完成的几张写生,几张空白的画纸,一盒新颜料放在门前,悄悄地开了一道门缝,把耳朵凑到门缝上。

“先生,或许你误会了,我们的家确实有一个叫困樵的,但属实不是您口中的困樵,或许,你认错也未可知。

“他即使化成土我也认得他,困樵,困樵,快给我出来

其他的五六个人也跟着闹了起来,“困樵,你快给我出来!”说着,分头找了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困樵躲在楼下的地下室,但喊声冲破了这有形的阻碍,清晰地落入困樵的耳朵里。这对于困樵是一个可怕的时候,每一秒钟的滴嗒一声,都像是一把铅锤在他的心上敲击了一下。他瞪大了眼手不停地哆嗦着,用一双恐惧的目光,望着从楼上下来的阴森小道,好像等待着响在他头上的审判。地下室里,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近来,摩擦出…………的惨声,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地下室。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他的耳里回响,杂乱无章的脚步持续了十几分钟之后才渐渐地平息下来,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渐渐地回过神来。他想起半年前的一天:

“困,你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你在三年前夺走了二十七个孩子的生命,现在警察和那群孩子的家长们一直在找你,你想进入暗无天日的监狱吗,我是你远方的亲戚,如果你愿意,可以住在我们家的地下室避避风头,困,你自己决定吧。

“那你怎么办,我怕连累你。”

“连累……罢了,这三年以来,我请了一个私人医生来给你医治,不然你怎么能够这么快醒来呢,我已经犯了包庇罪,坏事做到底也成为了我们唯一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好意,不然我们之前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猛地回到现实,困樵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冲突之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地上已堆了一堆的烟头,一张脸在烟雾里的时隐时,两道紧锁的眉毛就像烧焦的木炭。面对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他陷入了两难之中,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在了一块,想着,地下室的大门缓缓地打开,困樵的瞳孔猛地剧烈收缩,紧紧地盯着下来的人。

“是我,林怡”林怡小心翼翼地说道。

“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他们,我要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了”,困樵抽着烟,扭头对着我看,说道:”对你爸爸说,我等下有事情和他商量。”

林怡应了一声,重新关上了地下室的大门。

(三)

“咚咚咚”木质的红木门上倒映着困樵的模样,困樵敲着林先生的书房

“进来……”

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子的瓷砖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玻璃的纯黑香木桌进口的名牌垫靠椅精美的细雕书橱整个房间,浪漫与庄严的气质,文雅精巧不乏舒适,书房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这是困樵第一次来到这里,从前他一直待在阴暗的地下室里。

“大哥……我想去自首了。这么些年里,我无时无刻活在痛苦之中,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了,醒来后记不清的脸,和梦里的焦虑,还有恐惧时身体动弹不得的那种感觉,我一个人搬了椅子坐在地下室的小窗看雨,抽烟,发呆。感觉有什么正在慢慢被浇灭在冗长的雨季里,除了等待结束,也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林父的的脸色微微改变,紧盯着困樵:“可要想好了,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们一家人的命运都在你身上。”

“想好了,大哥,谢谢你,我不会连累你。”困樵说道。

林父一言不发,把书本啪的一下砸在地上,面无表情,过了好几分钟:“困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我们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上,难道警察不会查到我吗?”

困樵感激大哥在几年来对他的照顾,但困樵心意已决,朝着林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匆匆走了。

林父站在原地,眼泪噙着泪水,手轻轻地摸着书房里的相框里的照片,而照片是三年前一家人在旅游时拍的全家福。

(四)

困樵来到公安局前,

公安局前一尊不屈的人民警察的塑像,他耸立在公安局的门前,在公安局的墙檐地挂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字,闪烁时代的精神;困樵转过身去,望着街心的喷泉,飘绿的行道,看一眼绿叶,红花,楼群,他怕自己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他耸了耸肩,鼓起勇气向警察局走去。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呢?”一名民警闻道。

“我在三年前因交通肇事罪夺走了二十七个孩子的生命,我现在来自首。”困樵答道。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困樵从褶皱地行李包中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这行李包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的,破旧的行李包上有数不清的划痕。

一名黝黑的民警接过身份证,看了看古旧的行李包和沧桑的脸庞,随即把身份证放在一个机器上,注视着电脑操作了起来。

约莫十分钟后,民警说道:“我们确实查询到了三年前的一场交通事故和您有关,不过在这场交通事故之中,货车司机全责,您在这场事故之中不负任何责任。”

在另一边林家宅子里,林父站在落地窗台旁,手里拿着从相框之中取出的相片,仔细看,他眼睛慈爱地看着相片里的男孩:“林席,爸爸终究是对不住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一天,

法庭的窗格子之间塞了绿的枝叶;每个法官的口袋里都藏有三四块手帕,以便指抹额前脑后的汗珠。棕色的审判桌旁边,坐着一个审判长;在他后面坐着两个审判委员、一个检察官和两名书汜官。证人们火急火燎地陈述着,眼神里充满愤怒,他们是失去孩子的家长们,法官们地紧张地交谈着,豆大的汗珠紧贴在瘦法官的鬓角,棕黄胡子的法官脸色更加苍白,有时抬起手用一个指头使劲按着太阳穴,抱怨似地睁大眼睛茫然望着天花板。这是一场交通事故,孩子的家长起诉“困樵”交通肇事罪,检察官用铅笔在纸上详细地记录着案件的每一给细节。

几个月的法庭上,检察官宣判:“货车超速全责,而困樵在此案中不负责任。”

在这种坚定的宣判下,全场更加肃静。林父渐渐远离人群,站到一旁,像浮雕一样越来越突出,眼里是虚无,但仔细看,还有一丝愤怒。林父是林席的父亲,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起诉困樵,但无一成功,他发誓他要让困樵付出代价,以宽慰自己死去的孩子。

(五)

警察局里窸窸窣窣的笔记声响着,困樵被带到询问室里接受进一步的询问。

“请问您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

“住在林建家里,一家四口。他家里有多余的房间,但那时我非常懊悔,自愿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

“林建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建是我大哥,这么些年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十分感激他。这些年来,他请了私人医生给我医治。”

“您还能回想起多少三年前的那一场交通事故的相关情形。”

“我只记得当时我昏了过去,依稀有在医院治疗的印象,后面就一直在大哥的地下室里居住。”

“地下室的生活怎么样?”

“衣食无忧,大哥对我很好,在这个家里的生活很温馨,只是我一直生活在阴影里,所以每天心神不宁,很痛苦。”

民警接过档案袋,一旁的另一位黝黑的警察对他耳语了一会,询问的警察闻道:“你知不知道林席是谁?”

“林席是我大哥的孩子,现在在国外读书。”困樵如实地回答着。

民警拿出尘封已久的档案袋,档案袋上已经积满了灰尘,足以见得是三年前的案卷。案卷上写着:“林席是三年的死难者之一……”

(六)

警车开到林宅的楼下。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挑高大面窗的客厅。警官敲开了华贵的林家大门.

请问林建先生在吗?

“我爸爸在书房。”林怡说道。

“怎么了,怡儿。”林父问道。

“爸爸,警察叔叔来了。”林怡说着。

“爸爸有点事情和警察叔叔说一下,怡儿你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好吗?”

“好……,”林怡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林建先生,这是我的警官证,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询问,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林怡在楼上绘画,她望了一眼窗台,她望见爸爸被带到了警车里,林怡意识到了不对劲,赶忙打开房门,喊道“爸爸你去哪里?”

“爸爸一会就回来,别担心。”

警车开动了,林怡也跟着警车走,渐渐地,警车越来越快了,林怡开始奔跑起来。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流了下来。林怡心里希望警车能再慢一点,可我们还是离爸爸越来越远了。林父把头伸出车窗,看着林怡一直追到站台的尽头,林父终于崩溃了,发出“呜呜呜”的哽咽

“妈妈,爸爸怎么了?”

“那是爸爸的一个心结,现在解开了

(七)

“林建先生,由于您犯了非法监禁罪,您认罪吗?”民警闻道。

白色的审问室中,大大地写着“改过自新”四个大字,林建坐椅子之上,说道:“我认罪。”

一审编辑:何佳旋)

(二审编辑:刘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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