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本道和源本愿是一对兄弟。
源本道是哥哥,源本愿是弟弟。
源本道是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屡立奇功;源本愿是H市最大黑手党组织——修新会的首领,作恶多端。
这一年,源本道29岁,源本愿23岁。
这一年,源本道成为了特别搜查官,源本愿被抓了。
源本道将自己的亲弟弟送上了法庭,经调查,源本愿共犯杀人罪197起,抢劫罪344起,哄骗、欺诈罪1275起。法院判其死刑。源本道代表警方坐在原告席上,脸上看不清喜悲;源本愿坐在被告席上,闭眼休憩。
行刑日到了。
源本道来到监狱,典狱长带领他前往源本愿的牢房。一路上,源本道看见各个牢房的犯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典狱长对他说:“这些都是修新会的成员。”他也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前行。来到源本愿的牢房前,源本道皱了皱眉,通过透明的窗户,他看见他的弟弟,修新会的首领源本愿,闭着眼坐在一把不该出现在牢房的真皮办公椅上,身上不是蓝白相间的牢服,而是一身整洁的黑色西装。源本愿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西装的女子,一脸不善的瞪了他一眼,随后附到源本愿的耳边,不情愿的小声说了些什么,源本愿睁开了眼,看向他,嘴角竟勾起了一丝笑容。源本道攥紧了拳,他身旁的典狱长却有些畏畏缩缩的往他身后躲了躲。源本道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示意典狱长打开牢门,自己则全神戒备的盯着源本愿,而源本愿见到典狱长开门,只是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配合的戴上手铐脚链,跟着源本道离开了牢房。
此时,周围牢房里修新会的人都站了起来,几十个彪形大汉隔着玻璃怒气冲冲的看着源本道,甚至还有几句叫骂声传了出来,源本道看了看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的典狱长,正想该如何处理,就看见源本愿笑了笑,压手示意,一群人便俯首前倾,再无动作。源本道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走吧。”于是他下意识的听从话语往前走去,回过神才发现刚刚那是源本愿在发号施令。源本道僵着脸转过头看向源本愿,源本愿也看向他,嘴角带着笑。
源本道定了定心神,扭过头继续向刑场走去,只是步伐略快了几步,且好似并没有注意身后的源本愿有没有跟上,而源本愿并没有再做些什么,只是跟着往前走。一路上,牢房里的修新会成员皆起立俯首,表达对首领的敬意。
从牢房到刑场的路,源本道不是第一次走了,但没有一次是这样走过去的,也没有一次觉得这条路竟然这么长。刑场说是“场”,其实也不过是一间守卫森严的屋子而已。好不容易到了刑场,关上金属制的大门,源本愿坐到了行刑椅上,周围上来两名警员战战兢兢给他绑上了束缚带,行刑者拿着手枪走上前,源本道闭上了眼。这时,行刑椅上的源本愿突然开口道:“都出去,让我跟我哥哥说几句话。”源本道正想呵斥,却见周围的警员你看我我看你,竟是犹犹豫豫的都出去了,行刑者临走前甚至还把上了膛的手枪落在了源本愿脚下。源本道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脑子疯狂转动,分析着眼前的形势。手枪离源本愿更近,但他身上有束缚带,并不要紧,问题是刚刚的警员里,到底谁是修新会的人,不,应该说,有多少人是修新会的人,一想到这,源本道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都不是哦。”源本愿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源本道拉回了现实,随即又让他紧皱起了眉。
“不可能,如果不是你们的奸细,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源本道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
源本愿只是勾了勾嘴角,然后回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哥哥,原来我在你眼里,已经是“你们”了吗?”
源本道愣住了,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思绪。他只能直直的看着源本愿,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源本愿了,上一次在审讯室问话时,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灯光昏暗的借口,没敢正眼去看他,只匆匆的扫了几眼,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眼前的人空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皮囊之下已经与他熟悉的那个源本愿完全不一样了。
源本道小时候其实跟弟弟关系很好,他比弟弟大六岁,他看着源本愿从褓襁之中长到咿呀学语,看着他从一个软软的小婴儿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他记忆里的源本愿,是全家最受疼爱的幺儿。他的眼是如宝石般的湛蓝色,又喜欢笑,一笑起来他的双眼里就明明白白的盛满了笑意;他从小就爱闹,喜欢穿方便宽松的运动服,但还是经常闹得全身是灰尘,回到家的时候,凌乱的黑色碎发上还沾着几根草,惹得爸妈不住的说嘴,可是他从来不听,还喜欢装作无辜的样子撒娇讨好,然后爸妈就拿他没办法了。源本道有心想要履行一下身为长兄的职责,却也在他的无辜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而眼前的人,虽然一双眼仍旧湛蓝如海,但深处却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漩涡,也没人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任何情绪,嘴角带着的笑意也从未入眼;身上穿的黑色西装,从细节上看就知道是手工定制的高档品,干净大方,不见一丝灰尘,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一幅社会精英的模样,与记忆中的随性洒脱的阳光少年格格不入。
事实上,源本愿成为黑手党的事情,源本道在接手这个案子之前就知道了,或者说,源家全家都“知道”。即便源本愿有心隐瞒,并且确实隐瞒的不错,直到现在,警方估计还迷糊他跟源本道到底是不是亲兄弟,但是架不住他在里世界结的仇家太多,总有那么两三个不遵守“祸不及家人”的行规的人打着“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的打算锲而不舍的找麻烦。源本愿躲过了父母对身上带伤的询问,把枪支弹药藏得严严实实,又特地学了心理学,将自己伪装成依旧天真无邪的模样,还专门派人清理来找麻烦的人。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终究是千防万防没防住一杆狙击枪从八百米外的高楼上,往源家打了一颗子弹,源本愿没事,因为源妈妈为他挡了一枪。那天恰好是源家一家人聚餐的日子,在饭桌前,源妈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把源本愿抱在了怀里,然后一发子弹就破空而来,打碎了玻璃,直直射入源妈妈的后脑。红色和白色的脑浆泵出,溅到了桌对面源本道的脸上。
刚刚警校毕业的源本道直直的看着母亲倒在了源本愿怀里,脑子一片空白,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源爸爸在一旁受惊过度直接晕厥了过去。然后源本道就看见一群穿黑西装的人砸开自家大门闯了进来,将源本愿围的严严实实,还没等他做好怒斥这群人的心理建设,这群人里出来了一个看上去是领队的人,刷的一下朝源本愿跪下了,向源本愿请罪。这时源本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自己乖巧可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黑手党,而且看上去还混得不错,专门来杀他的和专门来保护他的都有了。
他看着源本愿将源妈妈扶到她原本的座位上,源妈妈的后脑勺被子弹开了个瓢,正面倒是完好无损,与源本愿一样蔚蓝的双眼里还保留着对幺儿的担忧,却已不再灵动;他看见源本愿脸上也留下两行清泪,那张刚刚还在故作天真的脸现在阴沉的可怕,那双遗传自母亲的蔚蓝的眼蓄满了怒火;他看见源本愿俯身吻了吻源妈妈的额头,又颤抖着手合上了她的双眼,然后走到那个跪下请罪的黑西装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把人踢出半米远,那人鼻梁大概都被踢歪了,牙齿也断了两粒,血糊了一脸,却没流出一滴泪来,只是一脸惊恐的不住的请罪;他看见源本愿发怒后,周围一圈的黑西装都跪下了,源家的窗帘早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被拉上了,此时室内一篇昏暗;他听见源本愿说:“袭击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放到审讯室,我亲自去;他所在的组织,一个不留。”,然后黑西装们就齐声应是;他看见源本愿转过头看着他跟源爸爸,他也看着源本愿,他透过那双空洞的蔚蓝的眼睛,看见一个小人正无助的哭泣,那是他最后一次从源本愿眼中看见这么明显的情绪,他看见那个小人眼神空洞的望着他,他想上前给源本愿一个拥抱,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后来,源本道和源爸爸被送进了医院,一群黑西装从幕后转到台前,将各种试探挡在病房外。而病房里,源本道还在消化他所得到的信息,源爸爸醒来了一次,但在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修新会后就又晕了过去,原本就有高血压的源爸爸这次终究没能撑过去,在晕厥数日后勉强醒来,回光返照的握住源本道的手,痛斥源本愿的不孝,让他大义灭亲,然后就撒手人寰。源本道在病房里哭的肝肠寸断,黑西装们则似乎得到了什么指示,将源爸爸抬了出去,然后把也打晕源本道架到了车上,等到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源家,源爸爸和源妈妈的棺椁停在家中,灵堂也已布置好了,可是源本愿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封棺入土的那一天,他从墓园出来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一个人拿着一束源妈妈生前最爱的满天星站在墓前。源本道想冲过去,但是身体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无法挪动。源本道最终也没有走过去。
刑场上,源本愿抬头看着源本道陷入沉思,没有说话。他也有许久没有见过源本道了,虽然一直有关注他的消息,但是无论是照片还是资料,与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能给出的信息量相比,还是隔了一层。他看着他的哥哥,依旧是一副正义卫道士的样子,身上的警服是全新的,大概是为了给亲弟弟送行而特意换上的,背脊僵硬而直挺,就像他不肯放下的尊严。源本道的长相更像父亲,性格也跟父亲一样,偏执板正,喜欢把自己圈在规则里。源本愿其实是羡慕源本道的,因为所有人都保护着他,让他一直在光明里成长,然后成为光明的一部分。源本愿觉得他跟源本道应该换个名字,源妈妈在他小的时候跟他说,“本道”是希望长子能够在挑起家中大梁的同时,找到自己的“道”;而“本愿”则是希望幺儿能够随心所愿,不必为外务烦恼,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源本道大概还没明白自己走的是什么“道”,也不明白自己该走什么“道”;而源本愿也从未“随心所愿”。源本愿看着许久未见,却丝毫不感到陌生的源本道,一言不发的等着眼前的人先开口。
源本道依旧没能想起他现在应该做什么,他看着眼前仿佛云淡风轻的源本愿,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功勋卓绝的搜查官面对穷凶极恶的犯人,应当是正气凌然,铁面无私的;而身为兄长,面对陷入迷途的弟弟,却让他不忍将那些用在犯人身上的手段用在源本愿身上。父亲的遗言犹在耳畔,促使他将弟弟送上法院,送上刑场,可这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被源本愿一句话给消散的无影无踪。苦涩,恐慌,愤怒,警惕和一分微不可察的庆幸,无数情绪在他的胸口混杂翻涌,一切的形势与情绪都在逼迫他开口,于是,他开口了。
他说:“为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千言万语在他的心里划过,怎么就说了一句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呢?
而面前的源本愿则是挑了挑眉,在他重新组织好语言之前开口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没有奸细,那些警员却仍然会听我的指挥?”
源本道僵住了,其实他并不是想问这个,但是也不是不想问这个。在心中思量了一会,他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源本愿轻笑了一声,说:“因为他们都跟你一样,以为有奸细。但他们也和你一样,不知道谁是奸细,不知道有多少奸细。所以他们害怕了。”
源本道不可置信道:“害怕?身为警察,怎么能以害怕作为退缩的理由?身为警察,怎么能够害怕几个奸细?”
源本愿微笑着看着源本道:“他们害怕的对象不是奸细,而是修新会。”
源本道不解:“修新会又如何?”
源本愿直直的看着源本道的双眼,语气不明的说:“在你眼里,修新会是什么?”
源本道不假思索的开口:“修新会是本市最大的犯罪组织,其成员几乎各个身负命案,更有通缉令上的罪犯不下百人,有人称,修新会的成员连血液都是黑色的,在本市近十年里有记载的犯罪事件中,几乎每三件里,就至少有一件与修新会有关,对本市的社会治安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恶劣影响......”还没说完,源本道便感到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此刻明显不是细想的好时候,便只能将思绪先放在一边,将注意力转移到听他的话听到一半就开始放声大笑的源本愿身上。
好一会,源本愿才止住笑声,他的眼角甚至泛出了几滴眼泪,源本道很想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被源本愿的话打断了:“真不愧是哥哥你的答案,真是客观到愚蠢的回答。”
源本道想反驳,不料源本愿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后面是不是还有一段这样的?修新会是本市黑手党组织的龙头老大,掌管了半数以上的黑市贸易,涉及领域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奢侈品,枪支弹药,非法药物,非法动物等贸易,在其手上流通的非法物品价值高达数十亿。对本市的正常经济贸易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说完,还不等源本道有什么反应,他就又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绑着束缚带,源本道都觉得他会笑得从椅子上滑下来。
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源本愿终于缓缓止住了笑声,然后说道:“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但是可以换一个更直观的说法。”
源本道说:“什么说法?”
源本愿脸上的轻快与淡然消失了,一股锐利感迎面而来,大写的危险二字出现在了源本道的感知里,这时源本道才彻彻底底的感觉到,眼前的源本愿是个货真价实的黑手党首领。源本愿开口了,此时他的语气低沉而悠长:“修新会是这个城市的阴暗面,是在这个城市存活了半个多世纪的庞然大物,掌管着这个城市的经济命脉,与政界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凡忤逆修新会的人,都会遭到无止境的报复。”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就像那个杀死了母亲的人和组织一样。”
“本部建筑内血流成河,无数尸体散落在地上无人收殓。最深处的首领办公室里,该组织的首领被压在办公桌下,脊椎被打断,四肢和肺部被霰弹枪近距离射击,十只手指被钢钉钉在地面,检查尸体口鼻后发现有溺水痕迹。”源本道想起了他查到的档案中的内容,“尸检死因是失血过多。他是被折磨死的。”
“是的哦,就像我那个时候说的一样,全灭。”源本愿的语气中带上了充满恶意的俏皮“那个狙击手被我带回了审讯室,我亲手给他上的刑,不得不说隔壁那个国家的刑罚真是有趣,无论是针刑还是凌迟,都是绝妙的能够让人感到无尽痛苦却不会致人死亡的刑罚呢。只可惜当时我的部下太不中用了,只让他享受了半个月的刑罚,就被他找住机会自尽了,真是太可惜了。”说起这些的时候,源本愿就像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蔚蓝的双眼深处不断的涌出黑泥,语气虽然轻快,脸上却无悲无喜,而那无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却让源本道不寒而栗。“所以,没有人想要得罪修新会,哪怕他们的首领我已经被绑在刑场,看上去任人宰割。不过,即便我不让他们出去,他们也不会杀我的。因为......”源本道的眼神从恐惧逐渐变得不可置信,他紧紧的盯着源本愿,脑子里充斥者怀疑,愤怒以及恐慌。
但是源本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突然笑了一声,将话题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源本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和他聊这个话题,快速而随便的应了一声:“是。”随即就被源本愿的下一句话给噎住了:“即便他杀了母亲?”
好半晌,源本道才艰难的开口道:“无论他是谁,他杀了谁,犯了什么罪,都应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让处以私刑。你也一样,无论你是谁,法律都会根据你的所作所为给予审判。”
“我也一样,无论我是谁,法律都会根据我的所作所为给予审判。”源本愿跟源本道同时说出了这句话,“都是杀了他,行刑的人做和我做有区别吗?”源本愿自问自答,“当然有区别了,好人杀人和坏人杀人怎么能是一样的呢?就像卧底,无论他在卧底的时候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人,都是有理由的。他的灵魂永远是纯洁的,即便手上沾满鲜血也是逼不得已,是舍己为公,是为了任务。但是坏人杀人就不一样了,哪怕他杀的人罪大恶极,死上千遍都不可惜,他都是罪大恶极。杀的人越多,杀的人越是罪大恶极,他的血就越是黑。像我一样,有着比所有黑手党都要黑的血液。他们是这么说的吧?”。
没等源本道开口,源本愿又转移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黑手党吗?”
源本道肚子里憋了无数句话,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他发现目前为止的谈话被源本愿完全的掌控住了,他在警校锻炼出来的沟通方式,在源本愿面前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他有心重新掌控主动权,但源本愿抛出的饵太诱人了,他确实很想知道源本愿为什么会成为黑手党。衡量之下,他沉默着等源本愿开口。
“我在12岁就成为黑手党了,没错,就是你离家去警校上学的那一年。”源本愿的第一句话,就将源本道炸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他暂时性的失去了思考能力,“你大概还记得,那一年你考上了警校,我们全家都很高兴,还一起去吃了一顿昂贵的海鲜大餐。你离开家的时候,父亲还给你塞了一大笔生活费,就是为了让你出门在外不要受委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是什么样的?母亲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偶尔做一些手工补贴家用,但那些钱都被用作平时的加餐了,而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员,薪资并不高,勉强能够维持家庭生活。给你支付上警校的学费已经花费了父亲大半生的积蓄,那么那些吃大餐的钱,还有给你的一大笔生活费是从哪来的?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没等源本道反应过来,源本愿又继续说道:“你当然想不到,父亲是偷了当时的修新会和另一个组织交易枪支的一部分赃款。他还算聪明,知道要抹除痕迹,可是他的手法太粗糙了,专业人士稍微一查就能顺藤摸瓜的找过来。那个时候,你还在无忧无虑的上大学,母亲在家做饭,父亲不在家,我在路上玩,然后就被他们逮住了。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小黑屋里,一边用鞭子抽我,一边逼问我,父亲把钱放到哪了?我说都被用掉了。也许是在他们看来,那批赃款的数量并不算多,是可以随随便便用掉的。于是他们说要去找父亲,让他拿钱出来,拿不出来的话就杀了他。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怕父亲被他们杀死,我害怕他们知道父亲把钱给了你然后去找你,我害怕母亲受到牵连。然后,我跟他们说,父债子偿,我加入修新会,给组织卖命,来还这笔债。可是他们不肯接受,说我只是个小屁孩,什么用都没有。我抱着他们一个人的大腿,一边哭着一边磕头,求着他们答应。他们很烦,把我甩出去一次又一次,我再一次又一次的爬过去,不敢慢一下,我怕我稍微缓一会,他们就要去找父亲。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黑屋里进来了一个人,他大概也被我拖烦了,又加之那笔钱确实不是很多,他就做主答应了。于是我就成为了修新会最小的成员。”
“那个人叫厉宗菊,本名是赵明菊,你大概知道他,他是公安的卧底,是你仰慕的前辈。我被他引进修新会之后,一开始是为了尽快还上债务,就帮着他做了很多事,从后勤打杂,收拾尸体到偷窃情报,暗杀,传递消息,我都做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12岁的孩子,我的年龄成为了掩护我行动的最好武器。随着我的任务完成的越来越多,我和他在组织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我越陷越深,即便债务都还完,也无法全身而退了。后来他把他公安卧底的身份告诉了我,其实我也猜到了,他告诉我,帮他做事是为了国家安定,是为了这座城市,我信了,于是各种任务如雪片一样飞来,那个时候的我,早出晚归,身上几乎每处都是伤。我把身上的伤藏好,又骗父母说参加了学校开了免费的辅导班,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在洗衣服的时候,被母亲发现了。我找不到借口跟她解释为什么我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但是母亲没有问我,只是悄悄给我拿来了医药箱,然后又悄悄塞给我一些钱,跟我说不要跟那些小混混顶嘴,要么绕路走,实在绕不过去,要钱的话给他们就是了。她以为我是在放学路上被小混混索要保护费不成,被打了一顿。我没跟母亲解释更多,默认了这个理由。之后我就更加谨慎了,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机会清洗,就合着血衣睡了,身上喷了很重的香水来掩盖血腥味,父亲还埋怨我不学好。”
“不过后来随着我的地位越来越高,我受到得伤也就越来越少了,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去压场子的。即便我的年纪小,但当我大量的完成任务之后,我的名声也就越发响亮,针对我的防御也越来越多,我失去了年龄这个优势,又因为年幼,在武斗派里也排不上号。于是我只能转型脑力派,阅读大量的书籍,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锻炼自己的思维。所幸我的反应够快,在我之前的功劳还没有完全化为泡影的时候就转型成功,保住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没有成为弃子。这个时候,厉宗菊当上了修新会的干部,把我调到了他麾下,成为了他的嫡系;又因为前代首领病重,又没有留下子嗣,没有明确的继承人,于是各个干部之间的拉帮结派和各种摩擦也越来越多。我辅佐厉宗菊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不少大事,令他在干部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继承人的首选。他跟我说,会在平稳继任前杀死前代首领,让修新会群龙无首,从内部瓦解。他也确实那样做了,在继任前的那天晚上,杀死了在病床上的前代首领。”源本愿顿了顿,然后说,“然后我杀了他,在他杀了前代首领之后。”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明明你们都已经成功了!”源本道怒吼,在源本愿叙说往事的时候,他经历了震惊,悲伤,痛苦,愤怒,恍惚和不解等种种情绪,最终在听到结局时,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大声发泄了出来。“你变了是不是?!明明当时公安都已经接到信号,要掩护你们撤退了!明明你们已经完成了一件大功!明明你在这件事里居功至伟!为什么?!”源本道异常愤怒,明明曾经弟弟离他那么近,他们明明都可以成为优秀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源本愿要杀了他?
面对源本道的愤怒与不解,源本愿只是斯条慢理的等着他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才开口:“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他做了一些大事,才让他从干部里脱颖而出。在黑手党组织里,什么大事能够让他脱颖而出?”
源本道刚想接话,却听见源本愿接着说。“是人口买卖和毒品贩卖啊。修新会曾经是没有这两项产业的,一是没有货源,二是当时这座城市吏治还算清明,无论是毒品交易还是人口交易都管控的非常严格。但是厉宗菊把这两项产业开辟了出来,没有货源,就让我出国去谈,仗着他反正不真正接手修新会,就往赔本买卖谈,谈完之后做笔假账给前代首领看;管控严格,就让我带人把当时最硬的几个官员给暗杀了,又亲自办了一场宴会,请了这座城里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那可真是一场“盛宴”,数百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女孩子被下了药,戴着镣铐送进了那座别墅,各种各样的情趣道具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宴会开到一半,厉宗菊又叫我去领了几十个买来的清秀少年进来。那场宴会开了整整三天,各种美味珍馐流水一样的送进去,然后又混杂着各种肮脏的液体被垃圾车拖出来;宴会还没结束,别墅里就已经拖出来了好几个女孩子的尸体,她们浑身赤裸,身上全是青紫和鞭痕,私处叠了一层厚厚的蜡油,各种各样的小零件被塞到她们的身体里;那些个后来男孩也没撑多久,算起来死的比女孩子还多,宴会一结束,这些被买来的人一个都没留下,要么就是死了被拖去火葬场,要么就是被参加宴会的人带了回去。厉宗菊的手段真是令人叹服,只是一场宴会,就打开人口买卖的市场。”源本愿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颤动。
“更绝的是他开拓毒品市场的手段,这座城市曾经并没有什么人吸毒,又被宣传得见毒色变,几乎没有销售市场,他就让我去买下一个矿泉水工厂,将毒品溶到矿泉水里打包好,然后派人把这些没经过质检的三无水,打着慈善的名号放到贫民窟那边散给那些流浪汉和贪小便宜的人。这样,吸毒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毒品生意的市场也被打开了。修新会明面上的收入通过这两项增加了整整四成,你说他怎么能不脱颖而出?”源本道已经听得双目赤红,却仍然咬紧牙关,并高高昂起头颅,似乎不肯相信这是公安卧底的手段,而源本愿没有看他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愤怒,愤怒得直接跑到他的办公室,质问他,公安就是这样卧底的吗?他跟我说,这都是为了弄垮修新会这个庞然大物,修新会存在的太久了,没有足够的亏空,没有足够的罪名,都不可能让修新会瓦解,所以没有亏空就要创造亏空,没有罪名就创造罪名。”源本愿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告诉我,他做的这些,公安全都知道,甚至其中的一些关节,还是公安帮忙疏通的。他让我放宽心,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政府会派人统一处理这些黑户,也会有专门的人员过来帮助那些染上毒瘾的人戒毒。我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我因为心神不宁,提前回了家,我差点就信了。”
“你知道吗,我是多庆幸那个时候的我果断的扔下了手头的事务,选择先回家冷静一下,但凡我晚一步回家,妈妈就会喝下她在路边领到的那瓶掺了毒品的矿泉水,但凡我晚一步回家,妈妈就会成为厉宗菊计划里的可以延后处理的人员。”
“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无论厉宗菊的许诺是否是真的,无论政府的措施是否有效,受到伤害的无辜民众,他们的伤口在这一刻都是切实存在的,他们的痛苦都是会让他们铭记一生的,他们本不该受到这样的痛苦。但是一切都完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办法回头了。”
“是啊,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源本道已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泪如雨下“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为什么不能再忍忍呢?你们已经成功了!等到你们回到公安,等到修新会瓦解,如果他有罪,到那时就审判他,如果你有愧,到那时就尽力去弥补。为什么,你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要在最后一步毁了自己呢?”
“因为成功是虚假的,从一开始,厉宗菊的计划就不可能有成功这一说法。”源本愿正视着源本道,平淡的看着他的悲伤“厉宗菊告诉我,公安的计划是杀掉前代首领,让余下的干部们自相残杀,然后政府在残局之时入场,摘取果实。可是公安从来没有想过,身为这座城市阴暗面的龙头组织的修新会一旦发生大变动,会给这座城市造成多么大的影响,这座城市的黑手党组织不止修新会一家,没有人会愿意永远屈居人下,一旦修新会露出半分软弱,就会有不怕死的人上来想要咬下一块肉,到那个时候,动乱和死伤就不会只局限于曾经规划好的交战区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即使修新会的各个干部各自分立为王,以公安在这座城市的势力,连逐个击破都不可能做到;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即便修新会如他们所愿瓦解了,但是由修新会撑起来的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至少需要十数年的时间去修复,这座城市将会陷入长久的混乱。所以他们不可能成功。即便是我当机立断杀死了厉宗菊,带着他的人手继任首领,依旧花了两年时间才把组织内外蠢蠢欲动的家伙按了下去,填补了各处的亏空,这才能够抽出手去收拾厉宗菊留下的烂摊子,可是毒品和人口贸易都是暴利,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关掉。所以即使我关掉了修新会的这两项贸易,又以修新会首领的名义宣布,凡是在这座城市里继续进行这两类贸易的组织,都是与修新会为敌。依旧有不死心的家伙想要在我的铁律之下撕开口子,特别是这个时候,政府在装死,就让他们少了一份要防备的事,能更有底气来对付我。就像那个袭击我的组织。”
源本道的瞳孔猛地一缩,终于缓缓的放下他高昂的头颅,看向源本愿。“他们是从厉宗菊开了这个头之后,就完全转型成贩卖毒品的组织,其手段比起厉宗菊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止到处分发那些毒品水,在人们都升起警惕心之后,甚至跑到商店里往那些成品矿泉水里注射毒品。在我宣布禁令后,他们不敢明着跟修新会作对,就用私下进行毒品交易的钱买通了我的部下,又请了一个有名的杀手,想要远距离狙杀我。”源本愿的眼神逐渐陷入了空洞,“是我连累了母亲,我知道我有罪。但是这一切都是从厉宗菊而起。他亦有罪,他罪无可恕,但即便如此,即便公安清楚的知道他的罪行,他也依旧是你们眼里的英雄,而我则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哥哥,我从不后悔杀了厉宗菊,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白方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谅解的,正面人物的一切都是正义的,他所犯的罪不需要得到惩罚;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反派就永远是邪恶的,他们的心是黑的,血也是黑的,黑的洗无可洗。”源本愿终于露出了一刻脆弱的表情,他的双眼一片空洞,源本道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哭泣的小人,他还是无依无靠,只能自己躲起来哭,可是一下子,那个小人就消失了,眼前的源本愿又重新成为了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手党首领。他看着源本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信念如此飘忽不定,他企图说服源本愿,他说:“公安是国家的一份子,永远都会站在国家和人民的一边。黑手党的规则只会带来无止境的相互报复,依靠法律,这座城市才会有希望。”
而源本愿只是轻笑着说:“哥哥,我比这座城市的任何人都爱这座城市。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将来也会死在这里,我是这样,其他人也是这样。修新会也好,其他黑手党组织也罢,其本质都只会希望这座城市越来越好。我们并不排斥光明,甚至我们都向往着光明,倘若光明有力,我们愿意让白天的时间更加长久,可是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光明太过刺眼了,只有黑暗能够保护她,所以我们选择成为黑暗。”他顿了顿,又说:“政府大概也明白了,这几年除了往这投了几个工厂加快建设之外,官员几乎没有调动,大部分都是知晓这座城市情况的。除了你,荣归故乡的源警官。唔,那个法官大概是明知故犯,故意来捣乱的......”
“什么意思?!”源本道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源本愿看向西服左袖底下还缠着绷带的左手,无奈的说到:“我当上修新会的首领这么多年了,除了前三年镇压那些不服的人的时候受了点伤,这还是这些年来头一次见血。不过也好,天天听着他们说我的血是黑色的,说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这次见见血也好。”源本愿左手的上是源本道逮捕他时用手枪射伤的,他那个时候还在怀疑这一届警员的枪法是不是都得回炉重造,一个个都是人体描边大师,一梭子扫出去连源本愿半根毛都没碰到。他只好自己上手,没想到第一枪打中左手之后就被同僚拖到后面去了,处于纠结情绪下的他还真信了同事不能伤害嫌疑人的鬼话,现在才明白,这都是故意的。
源本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是该庆幸?还是应该为政府与犯罪集团同流合污而愤怒?他看着源本愿左右扭了扭,身上的束缚带就解开了,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源本愿就捡起了地上枪。源本道顿时进入了戒备,他突然发现自己全程都在听信源本愿的一面之词,源本愿讲的故事让他不自觉的相信了。如果他说的是假话呢?源本道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期盼源本愿撒谎还是如实相告了。
源本愿看着源本道戒备的状态,叹了口气,看向了手里用于行刑的手枪。源本愿蔚蓝的双眼里充满了疲惫,可是源本道却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源本愿没有抬头,就那么看着手枪,道:“其实,我也想这次逮捕和行刑是真的,这样我至少可以解脱一下了。”然后用源本道熟悉的,天真的撒娇语气说:“当首领真的好累啊,组织上下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送到我这里来决断,放权又不是黑手党的组织能做的,那几个干部真的好没用啊,看个账本都不会,非要进了审讯室才认得数,政府也好没用啊,既然有了逐步交接的默契,为什么不能派几个有能力的过来呢。都怪厉宗菊,把政府系统搞得一团乱,真要这群人接了修新会的摊子,怕是离经济崩溃不远了......”又絮絮叨叨了一会,源本愿忽然抬头,朝源本道笑了一下说,“哥哥不是怀疑我的话的真实性吗?那就让我们来实践一下好啦。”源本道一愣,只见源本愿举起枪,枪口却直直对着源本愿自己的太阳穴,他听见源本愿说:“如果能这样死去,其实也不错呢,至少还见了哥哥一面啊。”
他看着源本愿一脸轻松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嘲讽道:“你不会开枪的,黑手党的首领,你故意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如果你真的求死,就不会有这么多话了。你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要解开束缚带,等人来救你而已。”
这次轮到源本愿愣住了,不过也只是一会,源本愿就回过神来,脸上也看不出被哥哥否定了的悲伤,只是平静的把手枪往源本道那一递,对他说:“既然如此,那就你来吧。”源本道噎住了,他刚刚的信誓旦旦全然不见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良久,才抬手接过那把枪。
枪是已经上好膛了的,源本道只需要举起,瞄准,然后,扣动扳机。他在警校的最终考评成绩是十米靶十枪全十环,不能说保证百发百中,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保证射中人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源本愿在把枪递过来之后,还顺便把头凑了过来,此时源本愿的头离枪口不足二十厘米,是个人都不可能射歪。
源本道迟迟没有扣动扳机,源本愿突然开口说:“哥哥,当初母亲说,你的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道,而我的名字的寓意是随心所愿,不为外物拘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能做到母亲的期望,倒是找到了一条自己的路。那你呢?如果你坚信你的道义,那就开枪,如果你顺从你的心愿,那么也请开枪。我就在这里。死刑犯源本愿就在搜查官你的面前。”源本道长吁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深深地看了一眼源本愿,源本愿不动如山。
瞄准,闭眼。源本道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
睁开眼,源本愿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唯有额头正中心有一道红痕,那是因为头离枪口太近,空枪射出时空气推出的冲击波引起的。源本道看着源本愿白皙的额头上的那道红痕,只觉得无比刺眼,他手一松,手枪滑到了地上。源本愿从他身旁走过,对他说:“源警官,如您所愿,犯人源本愿已被处决。源警官,我同样期待你的光明更长进一点,能够拿回你们原本的任务,让黑暗也松松气。”
此时,刑场的门突然打开了,门外围着一群人,为首的正式牢房里那位黑色西装的女子,女子走上前,向源本愿躬身,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源本愿打断:“北区警视厅,三十分钟内我要收到详细汇报。”女子看了背对他的源本道一眼,深吸一口气,刻意而恭敬的说:“如您所愿,首领。您的意志是我们前行的方向,凡忤逆修新会者,都会遭到无尽的报复。”源本愿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向前走去,所过之处犹如摩西分海,黑手党们恭敬的为他们的王躬身让路。
等到修新会的人都走了,才有一个警员冲进来,拉着源本道急急忙忙往外走。源本道神情萎靡,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上了车,他才反应过来,问身旁的同僚:“这是去哪?”同僚见他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也松了口气,说:“北区警视厅啊,你没听见刚刚修新会的首领说嘛?三十分钟之内炸了北区警视厅。上面已经派人去疏散人员了,我们过去大概也就去救个火吧,警视厅是保不住了,能抢救多少资料出来是多少吧。”
源本道疑惑道:“刚才源......黑手党的首领是这个意思吗?况且,为什么不排查警视厅周围人员,就这么任他炸?”
同僚无奈的说:“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看北区警视厅好看去那蹦个迪吗?我倒期望是这样,可是不可能啊......在修新会手底下保人倒还有可能,警视厅那么大个墩子立在那,跑不了藏不住的,怎么保啊。”
源本道不说话了,一车的人就这么无言的直奔北区警视厅。到了地方,离他们从刑场出来不过十五分钟。北区警视厅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周围拉起了黄色的警示线不让人靠近,源本道几人朝里面赶去,得知上面通知的快,疏散的早,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房子和资料都没了。
“人没事就好,这次修新会也是发狠了,直接调了两架武装直升机从空中扫射轰炸,真是大手笔啊。”同僚抹了把汗,看向源本道,“你小子也是够厉害的,刚来就直接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你这特别搜查官的位子估计保不住了,要不是......唉,你还年轻,从个警员开始往上走也还来得及。那个新来的法官也是,要么调走要么职务被抹了,看命了!你们俩也真是,一个敢抓,一个敢判。我们一群老人使劲使眼色都没打动你们,铁面也要分人啊。那可是修新会!”
源本道却浑然不闻,他看着那片废墟,警员们穿着防护服等待火灭,前往废墟里搜寻剩余的东西,黑烟伴随着红色的余火,卷着灰尘缓缓升上天空,整个天空之剩下黑烟与红光,还有一点没被黑烟掩盖的洁白的云。黑,白,红三色映在天空,也映在了源本道的心中。
突然,源本道朝同僚问了一个每个到这座城市的人都会问的问题:“这就是修新会吗?”
“是啊,这就是修新会。你可记住了!”同僚语重心长的说,忽而他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妥,然后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别太灰心,黑夜在长,白天也总会到来的,我们老了怕是等不到了,你们还年轻呢。”源本道没有再说话,只是又看向了黑烟。
而城市的另一边,修新会本部的高楼顶层,源本愿坐在落地窗前,同样看着远处寥寥升起的黑烟,一言不发。几位身穿黑西装的干部躬身站在他身后,静静等待着。
火灭了,烟会散,云也不会被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