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什么！
有这种事儿！
在哪儿？在哪儿？
手机，我手机放哪儿了？
人们叽里咕噜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的人群渐渐壮大，一个干瘦矮小的老人躺在人群的正中央，眼睛紧闭着，嘴巴咧得大大的，沙哑苍老的哀嚎声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他的手里攥着一个已裂成两半的小葫芦还有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人们说话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抓着身边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的胳膊向她说着什么。只见那老太一会儿指着对面一个卖菜的老人，一会儿又指指躺在地上的老人，脸涨得通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那妇女侧歪着头，静静地听着老太的“讲解”，时不时地把头点一点，画龙点睛地说上几句。那老太讲完了，直起身子来长舒一口气。那妇女叹了口气，眼睛向四周张望，只觉一道炽热的眼光扫过我的脸上，那妇人渐渐远离了老太。呵，原来两人不认识啊，女人间的友谊！一个孩子背着书包站在老人的旁边，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站了不一会儿，无聊了，背着书包一扭一扭地走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蹲在老人身边，嘴一张一翕地，似在劝着什么。
我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来。正一头雾水时，身旁响起一声轻咳。我扭头一看，哎呦呵，那妇女什么时候站我旁边了。
她见我看她，冲我笑笑，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想用目光把我烧成灰烬。
我尴尬地还她一笑，问道：“大，大妈，这是发生了个啥事啊？”
话音未落，那妇女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三下五除二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是清清楚楚。
嚯！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充其量不过就是大孩子抢小孩子糖吃，不同的是这俩孩子由十几岁的懵懂少年变成年过古稀的老人罢了。
在这条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街道两边高出主道的人行道上，向来是卖菜的老头老太抢夺的风水宝地。五点多钟上学经过时，两侧就已经挤满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老人面前只是摆了几根小黄瓜或者是几个大冬瓜，大概是自家院里种的，舍不得吃，便拿出来卖。
一个卖玩具的老人早早地来到这里，成功地占去了最后一块宝地。但不一会儿，一个买菜的老人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气势汹汹地来了。
东边的地已经满了，那就去西边。不行！西边生意不好。
那老人环顾了一圈，锁定了那个卖玩具的老人。
“喂！你。”卖菜老人厉声叫到。
“干啥？”卖玩具的老人仰头看他。
“去那边儿卖去，这是我的地儿，我昨天在这儿卖的。”卖菜的老人一脸不耐烦。
“凭啥？我先来的。”卖玩具的老人抗议道。
“凭啥？”卖菜的老人一脚踩裂了卖玩具的老人的摊上的一个小葫芦，“凭的就是昨天我在这卖的，所以这就是我的地儿。”
卖玩具的老人气急了，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怎奈身高体型都不占优势，瞪眼对视几秒后，只好灰溜溜地收拾好东西，又灰溜溜地到西边的地去，不忘那个已裂开的小葫芦。
卖菜的老人得意洋洋，在地上铺好他的破布，从包里拿出几缕香菜和几根像是缩了水的小黄瓜摆在布上，喜滋滋地和身边的老人们拉起呱来。
被赶到西边的卖玩具的老人重新摆好了摊子，但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干脆他顺身躺在地上哇哇地哭嚎起来。
过路的人不多，皆被老人的哭嚎声吸引过去，众人纷纷好心地问老人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善良的年轻女孩过去一边搀扶他，一边柔声劝到：“您先起来，大爷您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再说。”
老人就是不起，赖在地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嚎嚎地哭。
旁边一个卖水果的大娘跟围着的路人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好心的姑娘一听，对老人说道：“不就是一个小葫芦吗？大爷，这葫芦我买了。”姑娘接着便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到老人左手里。
老人还是继续哭，开始口齿不清地哭诉这辈子的不幸。什么没结过婚啊。什么家里穷啊。苦水是一碗一碗地往外倒。
姑娘始终在一旁轻声劝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往前挤了挤，见那姑娘又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到老人右手里。
“给你两百块好不好，葫芦我也不要了，回去买点好吃调调身子，好不？”姑娘对老人说。
老人不哭了，握起被姑娘放了一百块钱的左手，躺在地上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慌了，可别出什么事啊。
一个清瘦的男子从人群中挤出，高声喊着：“让一下，让一下。我是医生，让我来看看。”
众人让出一条道。
男子来到老人身边，把手搭在老人手腕上静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说道：“没事儿，很健康。”
众人长吁一口气，散了一些。
好心的姑娘来到男子身边，碰碰他：“要不你也给他点钱吧，也怪可怜的！”
男子推了推眼镜，看了老人一眼，摇了摇头。
“谁把我表舅弄成这样的！”一声粗犷的吼声在人群中炸裂，一个壮汉推开人群走到老人身边。
那老人倏地醒了，抓着壮汉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那壮汉越听越气，顺手抄起旁边卖菜人的一根挑菜扁担来就往对面走去。
众人见状赶忙向前去拦。
卖菜的老人见形势不利，用神一般地速度收拾好东西骑上三轮车就跑了。
闹剧结束，人都散了。
卖玩具的老人美滋滋地拿着姑娘给的两百块钱又回到了东边。放玩具的破布拿上了，玩具拿上了，却唯独忘了拿那裂成两半的小葫芦。
姑娘还没走，她看了看对面喜上眉梢的卖玩具的老人，从地上捡起那裂口规整的半个小葫芦，放在脸边嘟起嘴，拍了张照。
给老人把脉的医生来到姑娘身边，略带羞涩地问道：“美女，加个微信吧。”
姑娘看看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把手机递给了他。
一会儿，男子把姑娘的手机还给了她，朝她说声再见，然后离开了。
姑娘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把手中那二分之一个小葫芦，丢在了地上。
一个环卫大妈走过来，摇着头叹了口气，把两半葫芦收到了垃圾袋里，紧接着又扒拉开垃圾袋，找到裂口规整的半个葫芦装在上衣口袋里。
我默默看着所有人散去，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瓶般的五味杂陈。
人啊人，你也有撇，你也有捺，好也是你，孬也是你。何时才可看清一个完整的你？
（一审编辑：陈芳盈）
（二审编辑：周润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