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城是一座味蕾上的城市,舌尖上的圣地。无论是靓丽大楼里装潢精致的高级餐厅,还是古老骑楼下简单陈设的苍蝇馆子,亦或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简陋小摊,甚至就是大树底下一口大汤锅,都散发着美食的扑鼻香气。而食客们就在这样的露天或半露天里,吃了一家又一家,不知疲倦。
槟城是个散发着独特东南亚风情的小城。这里属于热带雨林气候,终年炎热潮湿,日照强烈,雨水充沛,植被茁壮茂盛,花草争奇斗艳。这造就了香料的生长。香料是美食的催化剂,合理搭配,精心调理,充分融合,可以打造滋味万千、美味无比的食物出来。在槟城,无论是马来菜,还是印度菜都无所不用咖喱、辣椒、孜然、薄荷椰浆等香料来打造一盘盘浓郁鲜艳的美味。香料那或芳香、或辛麻、或温湿、或清热、或鼎沸、或猛烈的天然气息,使得槟城的饮食或辛辣刺激,或酸甜入味,或鲜美多汁,香飘馥郁,色彩浓烈,口味凌厉,令人欲罢不能。
自然,来到槟城朝圣美食的食客们是络绎不绝。他们决不会畏惧炎热的气候,对他们来说,舌尖的火辣可比头顶的火辣带劲儿,碗里的炽热可比头皮的炙热爽快。在槟城,你常常可以看到,在30多度的高温下,在最最炎热的午后,在毫无荫蔽遮挡的空地,食客们——或背着厚厚的旅行包,或戴着硕大的墨镜,或穿着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或打扮的光鲜亮丽,或坐着,或站着,或蹲着,或来回走动——都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上衣袖子一撸,头上汗珠一抹,手中筷子一搅,眼睛一睁,嘴巴一张,呼啦呼啦地就开吃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搅他们。任凭太阳暴晒、汗流浃背,仍是眼不眨,头不抬,吃得面不改色、虎虎生威、气势十足,唯独嘴巴一张一合罢了。吃完后,把碗筷一放,嘴巴一抹,带着满嘴的油光奔向对面的食肆继续大快朵颐。
食客们那畅然的姿态、享受的神情令每一个过路人都自发的汇聚到这洪流中。人们夹着包从公交车上下来,步向小摊边,付过钱后,就端着一大碗香气扑鼻的面条“吧嗒吧嗒”起来,即使汤汁四溅也不在乎,完全抛开了自己往常的形象;在家门口悠闲遛圈儿的大爷、老太们看到食客们吃得那个带劲哟,也忍不住了,摇着蒲扇走过来,问老板要了一盘,然后将蒲扇夹在腋下,大口扒拉起来,还不时用眼睛瞅瞅身旁的人;一帮穿着校服的学生从冷饮店里迫不及待地奔出来,吵闹着点了各种小吃,一边冒着大汗咕噜咕噜地喝热汤一边低头嘬着冷饮吸管畅快淋漓……
在槟城,我结识了一位当地的老华人。他是做旅游工作的,经常接待来自中国的旅游团或自由行游客。那是我在槟城的第一天,当时已是晚上,我和他一起坐在一排太阳伞下的小桌旁,都点了一碗咖喱面。当老板将两个冒着热气的碗端上来时,我尝了一大口,情不自禁地说:“太好吃了,比白天那家好吃多了。”他听后看着我,微笑着说:“小伙子,你是来自哪儿啊?”
“中国。”我好奇地问,“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当地人的?”
“你那天肯定是在什么餐厅吃的咖喱面。”他笑着说。
“是这样。”我点点头,“一个装潢还挺不错的餐馆。”
“我就是这么看出来的。”他把筷子放下,笑着摇摇头说,“我们本地人都知道,来槟城吃最最好吃的东西一定要去小摊或是那种装修不怎么好的小馆子。”
我听后恍然大悟,连连道谢。老先生微笑着说:“我向你推荐这儿一种冷饮,四果汤。值得一尝。”
四果汤是一种加了刨冰的糖水,有四种主要食材:红豆、薏仁、莲子、银耳。轻轻尝了一口,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每个毛孔都张开似的,那冰凉透彻的清爽蔓延至全身,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糖水甜丝丝的,却又丝毫不腻,果子松软可口,唇齿留香,悠长而回味。
那天晚上和这位老华人聊了一阵子,他向我推荐了许多美食后,我们愉快地告别了。他是直接回家了,而我是直接奔向对面的小摊。他的一席话激起了我对市井食肆的渴望。
接下来几天,我在槟城开始了一场邂逅之旅。槟城是一个美食遍地开花的地方,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咖喱和豆蔻的香味,遍地流淌着白咖啡和水果糖浆。在这里,切记不要去“找”美食,因为哪儿都是美食。不经意的回眸、不在意的一瞥、乃至街角的一个转身,映入眼帘的不是小吃摊就是熟食铺,不是咖啡馆就是冷饮店。从公交车上下来,感觉肚子饿了,看到一家面馆就可以走进去吃碗福建面;游览美景时,路过一个小摊,就可以走过去来几串沙爹;慵懒的酣睡过后,找到一家冷饮铺就可以进去喝杯冰凉的糖水。在槟城,就这么随意,就这么放松,尽情放纵自己的肠胃,随时随地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你会发现,在槟城邂逅食物的场景都大同小异。不要纠结去哪儿吃所谓的“老字号”,随处一家卤肉摊可能就是第几代传人;不要考虑去哪儿吃啥“传统口味”,附近那个卖虾面的老太可能打小就在这条街卖了;不要尝试去哪儿吃什么“独家秘方”,你正在品尝的酱料可能就是几十种香料特别调理的。来槟城,没有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或是有“选择恐惧症”的人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很快就会不知所措。只要清空大脑,就可以从头开始,享受起一场饕餮盛宴。
这是一条夜市街,两旁都是各种小摊,各自卖着不同的食物。有一家卖炒稞条的小摊生意特别好,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些人宁愿搬一把小凳子坐着等候,也不愿离去。
这是一家很小的摊,由一对年轻夫妇共同打理,老板娘负责收钱,老板负责翻炒。排队轮到了我,我对着老板说:“一碗。加鸡蛋。”
小个子、皮肤黝黑的老板咧开嘴笑了笑,眨了眨有神的眼睛,说:“稍等,马上就好。”老板拿了些木炭,塞进炉灶里,让火焰燃得更旺。黑黝黝的木炭燃烧着,闪着红彤彤的光芒,伴着暖哄哄的热和阵阵的炭香。锅热的差不多了,老板往锅里倒了一勺金黄色的油,用锅铲抹匀。
接下来,就是各色各样的食材、调料登场了。雪白的盐巴、翠绿的豆芽、洁白的蒜瓣、醇黑的酱油、浓郁粘稠的蚝油、金黄透亮的鸡蛋液、青翠欲滴的芽菜叶、鲜嫩香脆的韭菜末、无色透明的虾仁、红亮鲜美的腊肠,还有鱼片、辣椒酱、胡椒粉以及一些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酱料。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大把米白色的稞条。看着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食材,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一会儿它们在炒锅里的翻滚以及它们在嘴里幻化出的美味。想着想着,肚子发出了“咕咕”声,喉咙也不自觉地吞咽起口水。
老板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姿态,笑了笑,朝我努努嘴,示意我不要急。他将蒜瓣剁成小块,然后将葱、蒜、腊肠、鱼片一起一股脑的倒入锅内,炭火瞬间变得极度旺盛,立刻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炒声,空气中散发着强烈的蒜香和肉香。“咕咕”的声音响起,但这次不是我的肚子发出的,而是后面的人们发出的,一个个踮起脚尖,眼巴巴地望着老板的这口小锅。
老板不慌不忙,将一大把稞条倒入锅中,火力全开,翻炒起来。他左手娴熟地上下晃动着炒锅,右手灵活地来回转动着锅铲,身子自由地调整姿势,双脚在原地小范围地移动。他宛如指挥千军万马般,以炒锅为战场,以锅铲为指挥棒,号令着各种食材在锅里来回地滚动,指挥着各种酱料与食材充分融合,调动着各种香料绽放自己的味道。老板挥动着锅铲,谱写着一曲精彩的食物乐章,稞条混合着油辣子的浓郁香气汇聚成五线谱,跳动的音符从锅里跳到空中,从空中跃到人们的鼻尖,从鼻尖滑到鼻翼,从鼻翼溜到鼻孔,从鼻孔钻进去,最后到了口中,蜻蜓点水般一下一下轻触着舌尖上最敏感的地带。
爆炒的差不多了,老板将火弄小,将鸡蛋液慢慢倒入,简单炒几下,然后撒入芽菜、韭菜等,最后盛盘。一盘流光溢彩、鲜香扑鼻的炒稞条就大功告成了。
因为老板的锅太小,一次的分量只够装两盘,这一锅的美味只够我和身后的女士拥有,剩下的人暂时无缘享用了,只能继续等待。我和她一人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炒稞条,在众人馋巴巴的眼神中窃喜地离开,找个角落狼吞虎咽起来。经过了漫长的前奏,我立刻风卷残云般地扫荡完了。除了“妙不可言”四个字外,我找不到其他的言语来形容。
如果你认为这位老板是一个高人,那我只能告诉你,在槟城,这根本不算什么。几乎每个小摊小馆的老板都是一等一的高人,有着自己高超的绝活,在他们手下各种美味层出不穷,清凉爽口的红豆冰沙,清香松软的椰浆饭,麻辣鲜香的咖喱面,醇香滑嫩的沙爹串,粘稠甘香的沙爹酱等。尽管档口简陋,服务欠奉,但前来光顾的客人始终络绎不绝。
槟城的时光就是这样在味蕾上欢快的度过,在舌尖上轻快的滑过,美食永远是慢节奏,吃喝永远是主旋律。味蕾在众多美食中流连,回忆在街头巷尾的食肆中定格。太多的美食来不及寻觅,太多的美味来不及品尝。但正是这样,才能留自己一个遗憾,给自己一个念想,换一次重回槟城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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