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是一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点睛”之作,它以萧红的故乡呼兰河旁的东北小城为背景,生动地描述了东北大地上的风土人情与封建陋习。正如茅盾所说,这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它从鲜艳到深刻,到残酷,最后却又有一种剧痛后的释怀和悲鸣的灿烂。这并不单单是文字,而是在不同视角中拼接的一曲灿烂剧痛的人性悲歌。
一、冷酷化叙述里的愚昧彷徨
从严寒的冬踏入这个记忆中的东北小城,到包子铺、茶庄、布店,连同新开的洋医生拔牙店,都在肆虐的雪中显得格外单调。就是这样一座逼仄狭隘的小城,唯一吸引人们的就只有东二街上那两米来深的大泥坑。不是没有人想到用土把它填平,而是大家更想用它充当着“看乐子”的工具。众人吃着自欺欺人的“瘟猪肉”,激动地俯视众生跌进泥坑的丑态而捧腹大笑,却不知在冷酷笔触下自己“看客”心态的麻木愚昧和逆来顺受。看到扎彩铺里烧给死人的“金银珠宝”,穷人们个个称赞活着还没有死了好;碰到城里某户人家凄凉地死去,众人刚有一点恻隐之心,又想到人间这样的人多着哩,于是默默转过眼睛去,三步两步地就走过去了。他们就是这类人,太阳照耀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却感觉不到光明的温暖,只有那北方呼啸的风真切地摧残着他们。贴身的衣物阻挡了风浪,却阻止不了他们逐渐麻木冷封的心。他们节省地用心中的同情,以绝对的冷漠来抵抗小城中难熬的寒凉,但最终得来的却是这片荒凉土地上的人们用血和泪演绎的悲歌,就像文中写的那样“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得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这是这个东北小城无声的哀鸣,更是作者冷酷化叙述下整个中国乡村彷徨的悲歌。
二、儿童旁观者下的女性批判
书中第二部分从儿童的视角进入这个故事。以祖父起笔,有同龄的小团圆媳妇、一事无成的有二伯及拉磨的冯歪嘴子等,这些角色都一一在“我”的回忆中被“唤醒”。其中最悲哀却不被注意的人物当属小团圆媳妇了。她年仅十二,却因性格直率活泼,被众人一致认定为童养媳中的“异端”,一时间指责、流言四起。在历经被婆婆虐待,遭庸医折磨,她伤痕累累。但只有“我”坚信: “她没有病,她好好的。”没有人理会还是儿童的“我”,众人继续陷入所谓“治病”实为杀人的狂欢,在众目睽睽下用开水烫去她“不纯”灵魂上的病气。就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最后走向了难以抵挡的死亡。无能为力的“我”却只能沉默地观看着这荒诞的演绎,感受这个世界里无法遏制的悲凉。而第七章的王大姑娘也有相同的命运。与小团圆媳妇不同的是,她是一个敢于与命运抗争的女性。她并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 而是选择了自己心爱的冯歪嘴子。本来是众人眼中的好姑娘,却一夜之间变成了众矢之的。一切尖酸刻薄的话语随意地推砌在她身上,一旦有风吹草动,大家便兴奋地相互奔走,仿佛就是向众人宣告传统婚嫁方式的胜利。最终,王大姑娘在人们的讥讽与白眼中死于难产。周作人曾振臂高呼:“中国妇女运动之不发达实于女子之缺少自觉。”追溯这个小城甚至整个中国妇女的悲剧,真正的行凶者可能不是别人,而是深陷泥潭的她们自己。她们是残害小团圆媳妇与王姑娘的刽子手,更是鲁迅说的“简直近乎没有事情的悲剧”的执行者。封建的利刃磨去了女性的锐利,也把自残的爪牙挥向了身边反抗的同伴。挣扎的呢喃不是绝望的同化,而是对妇女奴性的批判悲鸣。
三、隐匿全篇的萧红视角
萧红,是一个无法把作品和她的人生分开的作家。她家境不错但却在少年时期依次历经了继母进门,祖父离世,离家反复遭受饥饿与情感的痛苦,最终因病英年早逝。正如萧红在逝前写道:“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呼兰河城可能正是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映射,它美好、热烈而又悲苦、贫穷,就像文中热闹大街上那个怎么填也填不上的泥坑。萧红的一生就像挼进小城的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等众生“群像图”。痛苦的,受伤的,不被人理解的浅层“小团圆媳妇”是她;有自尊的,但又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屈服的中层“有二伯”是她;以及身陷囹圄仍坚韧倔强的深层“冯歪嘴子”是她。她在这里被抚养,被伤害,她绝望的同时满怀希望。这是萧红的痛苦挣扎的低语,也是每一位中国人溺陷时代泥沼中可悲可泣的希望悲歌。
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呼兰河传》通过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刻的社会意义,在多重视角中展开论叙。形象鲜活但又真实冷酷地展述了小城大众甚至整个中国乡村的麻木悲哀,以浓墨重彩的笔触再现了这曲批判时代现状的人性悲歌。
(一审编辑:谢滟芯)
(二审编辑:刘欣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