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黑。
汪文宣一家人,就是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里。它不像夜幕刚刚拉下来时,让人浑身有力地去挣脱,去反抗,它更不像旭日东升后,让人看到光明,拥抱暖意。这黑暗是窒息的,它拉着你向深渊坠落,却偏偏又给你一点点希望,让你无法彻底而迅速地陨亡。
所以这些在硝烟身后的,隐匿在尘土中的小人物,只能像不断停电后点起的残烛那样,寂寞地细数时间的流逝,等待命运的审判,以及死亡的终点。
这样的悲剧归咎于谁呢?
汪文宣,他懦弱,无能,不敢出声反抗,甚至不敢对妻子和母亲讲清楚自己的苦衷。可他也曾是一个读书人,有着兴办教育的热忱理想,为所有人着想,生怕自己连累他人。
曾树生,她自私,无情,只顾自己的生活,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与母亲。可她有着鲜活的生命力,也同样有着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
汪母,她满脑子封建思想,对自己的妻子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恶意。可她也是大小姐出身,为了儿子委身成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妈子。
他们都一样可怜,命运对他们一样不公。正如作者巴金所说,他看到他们每个人的悲惨之处,却也能看见他们无法忽视的缺陷。
而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悲惨一生,却不是这个时代里偶然的一幕。汪文宣在办公室里受到的鄙夷,一口一口咳出的血痰;曾树生在小屋子里无法忍受的让她煎熬的黑暗;母亲浸泡衣服的冰凉的一盆盆水。它们真实地存在于许多人身上。悼念着亡妻却被卡车无情碾过的唐柏青,善良和蔼却被霍乱病带走的钟又安,以及蜷缩在街巷角落拥抱着入眠的两个孩子。
分离,寒冷,死亡,在人间不断上演,不断重复。这些渴望光明和生机的小人物,他们都在努力追求幸福,反而又努力走向灭亡。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底层的悲剧环环相扣。
汪文宣一家人总在安慰彼此,说抗战胜利就好了,日本人败退就好了。他们对和平幸福的日子总还抱着希望。而汪文宣如此漫长煎熬地等待了一年,在床上几乎是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捱过。最后却死在了胜利的欢呼声里,在充满光明的黎明前离开了人间。
看着曾树生在黑暗巷道里的身影,我知道她也没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不知所踪的母亲和小宣亦然。像文宣临死前嘴里祈求的那样--不公。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幸福的,站在光亮处的总是他们顶层的人。
所以显而易见,这样的悲剧归咎于战争,归咎于国民政府。他们制造出来这样至暗的时代,用永远昏黄的电灯光,用黑暗难辨的楼梯拐角,用小贩没能如一的叫卖声,将手无寸铁的小人物压得唯唯诺诺,自我弃绝,将他们的理想以及未来一同粉碎。
让他们留在永恒的寒夜。
而巴金先生在书的最后说,他还是觉得这寒夜是希望。他写底层知识分子的生与死,写他们的血与泪。他看着一晚上上百具尸体的新闻标题,在动荡和伤病中幸存。他还是希望,这《寒夜》是希望。
这空无一物的黑暗里,终会有人离去,可我们始终得相信,再暗的黎明也要过去,下一代的人得见到光明。
(一审编辑:龙思友)
(二审编辑:郭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