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文学史上,夏洛克与阿巴贡,葛朗台以及泼留希金一起被称为“四大吝啬鬼”。在著名戏剧家莎士比亚笔下所呈现的夏洛克,无疑是一个凶残的高利贷者、野蛮的复仇者,可笑的失败者形象。直到现在,莎士比亚对夏洛克的态度还在引发许多文学评论家的争论:有人认为莎士比亚对夏洛克持绝对的谴责态度,也有人认为莎士比亚是在借夏洛克之手来反映犹太人被压迫的历史。
然而无论如何,世界图书馆里那一部部欧洲文学史都无不在向我们展示着一个受歧视民族血泪的压迫和反抗历程。而莎士比亚作为一名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的资本主义作家,虽然内心生发人文主义思想,但时代局限性也注定着他不可能完全公正地为犹太人发声,为夏洛克发声。打开《威尼斯商人》,我们也不难找出许多带有民族和人格偏见的例子。比如在夏洛克败诉之后,他不仅没有得到安东尼奥的一磅肉,甚至还失去了他的财产,被要求改信基督教等等。
雨果曾说:“莎士比亚具有从正反两个方面去观察一切事物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才能。”长久以来,夏洛克身上都被标上了贪婪和恶的标签,但其实作为一名普通的商人,夏洛克也有着他独特的美好的人性光辉。
一、对家人的信任
中世纪的威尼斯种族歧视严重,为了能够养家糊口、出人头地,“金钱高于一切,只有高利贷是他的生命”的夏洛克被迫养成了金钱至上的人生观。虽然如此,但是家庭却依旧在他心中占据了不可取代的地位。
由于犹太人不能涉足政治,不能经营和占有土地,因此他们很早就形成了简单的“父母加子女”式的家庭模式,在这样的家庭模式下,犹太人十分重视和父母及子女间的情感。很早之前,就听说过犹太人的一句名言:“敬重你的妻子你将会变得更加富有。”而这也正与基督教世界里妇女应当属于附属地位的观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夏洛克作为犹太人的典型,他便深深珍爱和信任着她的女儿——
自从妻子去世之后,他便含辛茹苦地将女儿杰西卡抚养大,视其为掌中明珠,为了让女儿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夏洛克每天兢兢业业不辞辛苦地工作。当他受到基督教徒的指责谩骂时,会第一时间想到保护女儿不受伤害;当他外出时,也会毫不吝啬地把钥匙留给女儿等等,这在那个时代无疑是值得我们表扬的。由此可见,夏洛克虽然爱财如命,但对女儿的爱却远远超越了金钱。尽管最后女儿带着钱财背叛了他并选择了与一个基督教徒私奔,他还是会为女儿担心,不惜花费重金派人去四处寻找。至于最后在女儿出走的致命打击下,夏洛克悲痛欲绝地说道:“她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死了一定要下地狱”这种话也不难理解,毕竟作为一个平凡者,夏洛克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二、对民族的忠贞
在《威尼斯商人》里,我们不难看到夏洛克经常受到安东尼奥等基督教徒的不公平对待,他也曾在内心期望能够获得法律的认可和支持,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在剧中,安东尼奥曾多次在交易所里辱骂夏洛克,指责高利贷是不劳而获的罪恶交易,甚至将唾沫吐在夏洛克身上。在他的眼里,放高利贷是一种为人们所耻的职业。但当我们透过书上的文字细细揣摩时,不难发现安东尼奥获得财富的手段正是让我们恨之入骨的殖民掠夺,这似乎并不比夏洛克获取金钱的方式高贵,但就因为交易方式不同,因为夏洛克犹太人的民族身份,他便受到了不平等的人格对待,受到了无数人铺天盖地的指责。
作为一个犹太人,夏洛克的内心极度渴望信仰和民族自由,他认为犹太人和基督教徒理应平等,都该受到人格尊重,这种推崇民族平等,追求个人自由的思想,即使用现当代的眼光去看,难道不也应该值得赞赏吗?面对不公正的言语,他敢于抵抗:“难道犹太人就没有眼睛吗?难道犹太人没有五官四肢、没有感情、没有血气吗?他不是吃同样的食物?同样的武器可以伤害他,同样的医药可以医治他,冬天同样会冷,夏天同样会热,就像一个基督教徒一样吗?你们要用刀剑刺我们,我们不是也会出血的吗?你们要是搔我们的痒,我们不是也会笑起来的吗?你们要是用毒药谋害我们,我们不是也会死的吗?”这一声声的质问,一声声的呐喊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复杂的鲜活的值得同情的人物形象,令我动容。
在这出表面看起来“皆大欢喜”的喜剧里,只留下夏洛克一个人独自悲伤。莎士比亚通过夏洛克的形象向我们间接展现出了一个民族的信仰,他们积极斗争,敢于反抗。终于,自二战结束以来,随着法西斯政权的溃败,反犹主义势力被大幅削弱,而夏洛克等极具民族自尊心和自强性的人物无疑在这其中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三、对契约的遵守
除了关心家人热爱民族,夏洛克还在剧中表现出了严格的契约精神。在西方文明发展史上,契约精神起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契约精神一词最早源于商业交易,无论是在经济领域还是政治领域,其都始终贯穿其中。发展到莎士比亚所处的人文主义时期,契约的内涵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拓展。
作为剧中主要的反面人物,高利贷者夏洛克给人们留下了吝啬、自私、狠毒的形象。然而,夏洛克要割下安东尼奥一磅肉作为报复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他也始终坚守着一纸契约。在与安东尼奥签订契约时,他反复核实了契约的具体内容:“三千块钱?”“嗯”“三个月为期?”“嗯”“三千块钱,借三个月,安东尼奥签订借据。”从形式上看,夏洛克想要通过契约精神实现自己的权力,并没有什么错。
夏洛克与安东尼奥签订契约时,安东尼奥自己也表明了倘若他失去信用,“你尽管拉下脸来处罚就是了。”但随着还钱的日子越来越近,安东尼奥的船却在海上尽数遇难,濒临破产。此时此刻,安东尼奥的好朋友巴萨尼奥等人却纷纷希望夏洛克能够取消原来的契约,甚至愿意按照高于先前数倍的价格进行赔偿。而夏洛克依然坚持要按契约的内容严格执行:“我不要听你讲什么鬼话,我一定要照约执行,所以请你闭嘴吧。”
剖析夏洛克不顾金钱,如此坚持执行契约的原因,除了他之前与安东尼奥久积的矛盾之外,我想他更多的是想要维护自身的人格尊严和民族尊严。作为一名以放债为生的犹太商人,他极其熟悉当地的法律,他深知契约的重要性。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坚守契约的人最后却败在了鲍西娅的诡辩之下,甚至要被迫改变宗教信仰。对于有着深刻民族自尊心的夏洛克来说,要改变信仰无异于死亡,但是在听完了宣判之后,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满意。”试问,如果夏洛克真的是一个毫无优点,冷酷无情,意气用事的人,他又怎会如此遵守法律规则呢?
一直以来,作为“吝啬鬼”之一的夏洛克常常被人们所讥讽,我们常常将他对割肉的坚持,对复仇的执着,对改变自己卑微地位的行为视为笑话。索伦曾在《悲剧:秋天的神话》里写到:“悲剧的痛苦与煎熬,崇高与伟大,都在于它决不与现实相妥协,都在于它绝不放弃乌托邦。”作为喜剧里面的悲剧人物,跨越历史长河,我们应当从夏洛克身上看到他对家人信任,对民族坚贞,对契约遵守的光辉品质。这个受偏见的小人物,与传统意义上的“吝啬鬼”不同,他的身上蕴含着更复杂的人性,值得我们细细揣摩。
(一审编辑:蒋鑫)
(二审编辑: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