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之痛亿泪盈眸”,关汉卿对其妻用情极深;“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璃色浅”,关汉卿对当时著名戏曲女演员珠帘秀赞赏有加;“躬践排场, 面傅粉墨, 以为我家生活, 偶倡优而不辞” ,他在写那些智勇双全而身世难堪的妓女形象时从那些优秀女艺人身上找到原型。“这位重感情而又热爱女性的伟大作家,因为了解、同情她们,所以在创作上写出大量反映妇女命运和颂扬女性爱情的风月剧。” 赵盼儿与谭记儿便是关汉卿精心塑造出的典型形象,是当时社会女性独立意识觉醒的旗帜,具有时代意义。曾瑞写的“待私奔至死心无憾”,名伶珠帘秀唱的“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见当时元代社会女性思想确有新元素的萌芽。
这里所谈论的女性独立意识主要是指精神上的独立,首先体现在对传统礼教的反叛,追求爱情的自由。谭记儿为学士遗孀,按伦理礼教而言应当守寡一生,永保贞洁,让自己留个好名声。但她并不是封建思想的牺牲品:“怎守得三贞九烈,敢早着了钻懒帮闲。”这是她对传统贞烈观的怀疑与反抗。“我想着香闺少女,但生的嫩色娇颜,都只爱朝云暮雨,那个肯凤只鸾单?” 谭记儿是未受世俗污染的女子,她对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有所期待,大胆吐露对于情欲的向往与爱情的憧憬,将女性作为人这个个体的生来具有的欲望表达出来,这是澄明合理的诉求,是女性对于自身权利的宣言,冲破了传统的束缚。以杨衙内为代表的社会黑暗势力是对女性爱情造成威胁的重要因素,他们强夺人妻或少女,无所不用其极,拆散诸多家庭,如杨衙内欲滥杀白士中而抢谭记儿,鲁斋郎先后抢夺银匠李四、孔目张圭之妻。与诸多女性不同的是,谭记儿巧用计谋维护了自己的爱情。除了杨衙内这类权豪势宦,周舍这种表里不一的爱情玩弄者也是造成女性爱情悲剧的原因。情场老手周舍抓住了宋引章的心思,表面对其关怀备至,其实内心狡猾好色,等宋引章过门后便原形毕露,对其拳脚相加,宋引章对此除了忍受却无能为力,最后还是通过赵盼儿设局拿来休书才得以光明正大逃出魔爪。谭记儿与宋引章在选择丈夫时均有一个共同点——“知重”,可见她们强调爱情的真诚与自己在爱情中所处的地位,她们不再一味讲究门当户对、媒妁之言,而是有意识地挑选对象,追求选择的自由。
女性独立意识还体现在女性不再依附于男人,而是凭借自己的智慧与胆识维护自己的利益。杨衙内手握势剑金牌来势汹汹,白士中无计可施,作为一介女流,谭记儿并非像白士中那样愁眉不展,仅略施小计便让对手吃了哑巴亏,倒有点像金庸笔下的黄蓉。身为妓女,宋引章遇人不淑,身处险境而不自知,白白葬送自己的真心。这是妓女最普遍的命运,那杜十娘便是因为轻信、依附李甲才怒沉百宝箱,葬身河中。赵盼儿却是个难得的明眼人,对爱情套路了如指掌,理性大于感性。赵盼儿虽为妓女却不甘沉沦,不被虚情假意所迷惑,为人有情有义,能屈能伸,在姐妹有难时挺身而出,像是救济江湖的侠女。谭记儿与赵盼儿在与对手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有共通之处,比如直接抓对方软肋——色。那杨衙内与周舍均是好色之徒,一切歹心也是因色而起,于是谭记儿与赵盼儿使出一招美人计,凭美貌接近对手,假意迎合奉承使他们放松警惕从而诱导其逐步走入圈套。她们的相似处还在于思维缜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谭记儿的目的是偷走势剑金牌,只要白士中失去势剑金牌便无法名正言顺祸害白士中,而且还要因丢失皇帝所赐之物而被问责,如此一来,杨衙内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赵盼儿知道宋引章若想永远摆脱周舍的纠缠就必须得到休书,如此便是闹到官府也有理有据。那周舍是个狡诈之人,不仅让赵盼儿立毒誓,而且撕毁假休书,好在赵盼儿早有预料,且在公堂之上据理力争,这才顺利解救宋引章。谭记儿与赵盼儿不再是躲在男人背后的小妇人,在面对强大黑暗势力时她们不会逆来顺受,她们彰显着女性独立人格意识与强烈反抗精神。
“关汉卿很少描写温柔敦厚、缠绵悱恻的淑女,也甚少描写忍让软弱、逆来顺受的少妇,他更愿意把那些坚毅倔强、敢爱敢恨、敢作敢为,能忍辱负重、甚至略带几分粗野泼辣、身上禀赋正气的女性作为剧作的正面人物。” 从这一点看,关汉卿的元杂剧具有划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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