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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黄色墙纸》不可靠叙述中的象征

来源:文学院在线作者:17级 杨镇瑕
时间:2020-03-18 10:17:04点击:

提到女性主义在文坛的崛起,就不得不提到“阁楼上的疯女人”这一形象,它来自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阁楼上的疯夫人用一把大火毁掉了恢宏规整的庄园。而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则在她的故事里以一位产后抑郁的女子口吻,叙述其从单纯的抑郁变得疯狂的过程,在充斥着分裂与矛盾的叙述中,象征与隐喻也若隐若现,闪着不可忽视的耀眼光芒。

尽管小说是由作者所写,但在故事中,小说家的身影总是隐藏在叙述者身后。而当叙事者站出来或深情脉脉或神经兮兮地讲述时,我们总是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他说的如此荒诞,我们应该相信吗?”而读《黄色墙纸》时,对文本的警惕性应该格外地拉高。这是因为,小说的叙事者并不值得我们信赖。

《黄色墙纸》的女主人公是唯一的叙述者,因此她享有选择与呈现的权力,全篇采用日记体,而日记这种独特的形式则使得女主人公精神变化的过程递进式发展。小说并没有宏大的情节与架构,只通过一个女人的心理变化影射了女性的精神困境,但这种自觉的精神分析却使得小说弥漫着坦诚与诡谲交织的气氛。看似她什么都写下来了,但读者却觉得女主人公的思想彷如黄色墙纸下潜行的女人,藏在阴暗角落里。

叙述中的不可靠体现在女主人公的身份上,不可否认,作为精神病人,她产生的幻觉极大地影响了叙事。在刚来到这间房间时,她尚且能够理性清醒地看待事物,于是,即使她厌恶丑陋的黄色墙纸,也只是客观地描述“墙纸被撕成了一片片的,几乎所有我够得着的地方都被撕破了”、“牢牢地黏在墙上”;而之后,她开始以不同的角度观察、描述墙纸的形状,最终得出结论:“那没有止境的怪诞形状似乎围绕着一个同心渐渐成型,然后漫不经心地冲刺、猛栽下去。”这样的用词带上了女主人公自身的情感,无论是“冲刺”还是“猛栽”,都隐含着一种急切、极端的情绪。尽管在一般人眼里,墙纸的形状是不规则的,但女主人公在幻想中赋予了它形状、轨迹甚至是情感。然而她一再地强调:“我似乎开始喜欢上墙纸了。”但它背后暗藏着女主人公的恐惧与绝望。在不能写作、不能思考的日子里,她躺在床上,只能强迫自己像囚犯一样观察身边的所有物品,并在心里将其变形、压缩。

在这不可靠的、近乎扭曲的叙述里,她意识里的世界反而具有了强烈的象征意义。

当主人公来到这座房子时,丈夫给她安排的房间是以前的育儿室,这件育儿室并不温馨,而是充满了糟糕的墙纸,床被固定着,窗子被木条封着。而女主人公更中意楼下的房间——面朝广场,窗户上装点着蔷薇,还有漂亮的老式印花布帘,但只有一张床,因此被丈夫否决了,理由是无法近距离地照顾她。事实上,这一设定暗示着女主人公想要走出自己困境的愿望。从前文看,最初来到这座房子时,她首先希望这是一间鬼屋,之后又“得意地宣布”:“这房子有古怪。”从这里可以看出,女主人公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与冒险精神,她不害怕鬼,反而希望生活中能有更刺激的事情发生。再加上她也用“写作”这种方式避开耳目说出自己的声音,可以看出,她并不愿意成为花瓶与累赘,而是希望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显然,楼下的房间明亮、开阔,更符合人的价值追求。“面朝广场”象征着拥有望向未来的权利,“蔷薇”象征着对美的追求,“漂亮的印花布帘”则与糟糕的黄色墙纸形成强烈的对比,而帘子的特性是可以选择拉开或关上的,给予了人自主性,可黄色墙纸则是避无可避,如若不清理则总得在眼前盘桓,这则是暗示了女性选择的权力。这一间房子与伍尔夫的“自己的屋子”何等相像!与之相比,对育儿室的描写则十分怪诞,充斥着封闭与阴暗的霉味儿,暗示着女性的不自由与被压抑的欲望。再者,育儿室象征着女性人生的一个阶段的跨越。女性生产之后身体会发生许多变化,心灵世界也会产生剧变,常会出现心理疾病,女主人公便是因为产后抑郁来到这座别墅养病的,而她所住的地方却是育儿室,二者构成了一种语境上的讽刺。幼儿既象征着无穷的生命力,同时也象征着无尽的破坏力,所以需要把窗子封上,把床固定,但即便如此,这间育儿室也在女主人公眼里显得无比破败,甚至连床都有无数被咬过的痕迹,而女主人公在最后一篇日记里也生气地咬下了床架的一块,这便暗示着女主人公与幼儿的形象相似,她也是精神世界尚未成熟的幼儿,渴望写作,意味着她有着在男权社会里发声的愿望,但丈夫的阻止则意味着男权社会司空见惯的拒绝异类,女性被阻挡着,成了失声的沉默者,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内心的破坏力也会让她突破禁锢,走向可以发声的方向。

正是在这间育儿室里,她看似被毁灭,成为了疯子,但实则是在这里涅槃重生了。黄色墙纸下的女人这一意象也始终贯穿全文,她们总是在阴暗处匍匐爬行,而在白天安静沉默,仿佛从未存在过;她们形状相同,但却数量庞大,以影子的形式沉默地爬行。这些女人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她们伴随着女主人公心理变化而成长。从最初的只在墙纸上爬,到最终无处不在,在花园里、在葡萄藤下、在窗子望见的每一处。女主人公对丈夫与珍妮的名义上为“爱”实则为忽视与监视的行径越来越反感,女人的形体游走得越发猖獗,正如那间房子的气味——从最开始的无伤大雅,到无处不在、始终悬在半空,影响着女主人公的情绪。是否真的存在这气味和移动的女人?实际上,这些都是女主人公心灵世界的外化。在所谓亲人的监视下,她虽然得到了肉体上的饱足,但她只能在白天睡觉、打扮、玩乐,无法阅读、写作,或做一些更有趣味的活动,在这日复一日的无趣与压抑之下,她幻想出和自己处境一样的“墙纸下的女人”,她们都得在白天隐藏真实的自己,在晚上活跃,任凭思维驰骋。这是肉体柔弱、地位低微的女性用幻想制出的箭矢,因此,当女主人公望着墙纸上游移的女人时,女人也试图穿越月光的栅栏,从墙纸中望着她。墙纸中的女人,其实就是她。

尽管结局女主人公成为了世俗眼里的疯子,但她终于和墙上的女人合为一体,她从丈夫的身上爬了过去,也朝自私狂妄、排斥女性的男权社会狠狠地踢了一脚。“在一个既定的男性中心主义文学市场所规定的性别政治环境中,对自我做出定义,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苏珊·古巴如是说。《黄色墙纸》里的女主人公正是用自己渺小的声音,去撼动庞大的社会体制,她用个人的毁灭,换来了精神上的涅槃。在男性权力体制的压制下被迫成为疯女人,这是作者的告诫,也是女性需要避开的悲剧命运。而《黄色墙纸》带有恐怖色彩的叙事,也给了读者一种崭新的审美体验,在象征中游走,在不确定中寻找永恒价值。

(一审编辑:姚俊颖)

(二审编辑:周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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