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自有小城的风光。

一霎冷寂熨帖于光影之上，将斑驳的秋色筛得斑斓，当小城还浅浅酣睡在露色中时，胡同口的孟姑已悄然出门。匀致的细步踏在被晨色吹拂的的小道上，霎时荡起一轮金色倩影——橙色醉人。

似是这一刻起，整座小城便被唤醒了。山脚边邮差先生的铃铛声沿着土路蔓延，小贩一声声拖长的吆喝里摇曳开桂花糕香，闺阁中的少女睁开了含情美目，渡头的扁舟一叶重新晃动摆渡人的身姿。怎样的一个秋天，怎样的一个黎明，别人道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但这座小城，却在秦淮歌女的旖旎里醉了又醉，醒了又醒。

走路时，恍若挟着空气在流，孟姑一路的缄默无声。她低着头，羞涩而清秀，步子却迈得飞快，脸上挂着盈盈的浅笑，眼角扬着皎皎的水波。道旁的月桂被风吹落，她拾起一支别在鬓角；秋水边的落叶袅袅生香，她拣了两片精致的藏在袖口。金光碧影下，眉梢一隅的春色染红了她的脸颊，恰好配着青色的缎子，愈发衬得动人。

孟姑一路小跑，终是在学堂前止住脚。

她惆怅地望着学堂的大门，门的里面，站着王先生。王先生的身影下，是灰扑扑的袍子和几本厚重的书，有论语、有孟子、还有新式的英语课本，上次王先生去她家喝茶时她看见过的；再然后，是修长的影子，是嫣红的晚霞，她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便是在河边的晚霞时分，那时候她在看着家里的女仆采花。她想的似乎很远很远……

“王先生，王先生！”孟姑突然喊出声来，可知是一脱口的后悔。

王先生吃了一惊，走到跟前，孟姑猛地扎下头。

“李小姐，怎的劳烦您跑了这一趟”

“王先生，我，我母亲想请您有空再去我们家喝盏茶”

孟姑再抬起头来，脸变得煞白，两只眼睛却跳跃着晶亮的光彩。

“上次我们待客不周。水也用得也不好，茶也没煮熟，品起来到底是失了滋味……”

小城的热闹随着磨坊畔的水流声慢慢消退，在大门夹道的胡同里，一个卖煤油的沉重的敲着木鱼吆喝“卖~煤油嘞，卖~煤油嘞”。

铃声来得好不是时候，王先生笑着答了一句“哪里的话，荣幸之至”便挥手入屋讲学去了。

孟姑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出神。接着，她那双大而亮的眼睛突然暗下去，一串一串落下泪来。

孟姑归家已是晌午。母亲斜倚在木椅上，望见她回来了，有嗔怪的神色“回来了？我就说罢，快别想了，喝喝今天新泡的茶，是上好的龙井配上前夜的露水煮的”。

那女仆送上茶来，仍旧是老样式，盖碗上画着两瓣梅花。

“且先自看茶熟罢”孟姑低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