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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一场雪

来源:文学院在线作者:17级 杨镇瑕
时间:2020-05-20 20:45:56点击:

天气渐渐地冷起来,从寒冷的室外走进温暖的大厅时,眼镜上总会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每次见到它,我便觉得那像一场雪,轻飘飘地飞飏,先是降落至人世,然后填满心间。

从小,我便向往北方。原因之中,“想去看雪”大概占了七成。从识字始,我便在温暖的火炉旁念着“白雪纷纷何所拟,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样的诗句。那时,不知何为柳絮,亦未曾经历过一场纷纷扬扬、永难忘怀的大雪。只知道炉子里的火苗温暖如春,奶奶在一旁做针线活儿,偶尔抬头说两句俏皮话、看一眼电视里手舞足蹈的人们,而我正值年少,童年里全是大白兔奶糖那样纯白甜蜜的欢乐。

说是欢乐,但略一回想,却觉得有些世俗意义上的“凄凉”。父亲全年无休,工作极忙,母亲也日日辛劳,回家之后还要加班、做家务,童年记忆里关于他们的画面十分稀有;爷爷沉迷于他所谓的“著述”,再加上旧思想作祟,对我也缺了些爷孙之间该有的亲昵。只有那时两鬓鸦色的奶奶,日日跟在我身后,叫着“满满”。

每日放学回家,遇见的第一张面孔便是奶奶笑意盈盈的脸庞,记忆里的她似乎没有变过,从浅色的春衫换到褚色的夹袄,从鸦色发髻变成灰白短发,她始终都是那个样子:笑意盈盈,眼里、嘴里都柔柔地叫着我:“满满”。

2008年下了一场大雪,当时年少,不知新闻里几百里外的铁轨被冻,几百米外的桥梁、道路被封,只知道近在咫尺的冰雪世界里全是未曾见过的清冽与梦幻,学校停课,孩子们自然满心都是玩耍。在我的百般央求之下,奶奶无可奈何地放下手中快要被冻上的菜篮,用带着凉意的手刮刮我通红的鼻子,然后拿起平日里松土的铲子,陪着我和小伙伴去楼上堆雪人。那时,奶奶的皱纹远没有如今这么多,也没有现在这么畏寒,她坐在一旁,看着我欢笑、打闹、向她开玩笑般的扔雪球,被调皮的我们打到了也只是佯装恼怒的说一声“把我打坏了以后可没人带你上来了哟!”嘴上这样说,脸上的皱纹却笑成了一团,像个需要我穷尽一生来解开的迷宫。我们跟着哈哈大笑,雪人也咧起嘴角微笑,整个世界在白雪中熠熠生辉,笑得花枝乱颤。

十岁之前的记忆都在岁月的抚摸下成了模糊泛黄的旧照片,可是关于那场雪,我却格外的印象深刻。那白得耀眼的雪,晶莹润泽;纯白的雪人有着胡萝卜做的鼻子,那是以橘色的夕阳为根源化成的,他的鹅卵石眼珠,黑曜中带点儿灰白的思索,还有……雪人背后的倒影,融在雪水里,映出我纯白而单薄的童年,还有,单纯而洁白的欢乐。

雪终究要化的,白茫茫一片的好时光也会过去,生活最终回归春夏秋冬继踵而至、忧愁苦闷日复一日的平凡普通。有时我会痴痴地看着清澈水渠旁的含羞草,忘却即将上课的急迫。透过这绿意,我能抓住那一帧转瞬即逝的记忆片段——那片茫茫大雪,以及奶奶坐在雪地里时,那苍白如雪的面容,她笑的时候,眼睛轻轻地眯起来,嘴角微微地扬起来,二者都扯出温柔的弧度,在脸上成了一尾游走的鱼儿,若隐若现,接着游到水渠里,游到青翠的含羞草旁。

于是,偶然听到北方多大雪的我兴高采烈的对奶奶说:“奶奶奶奶!我要去北方看雪。”奶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眯着眼睛微笑着问我:“是吗?想去北京?”我撇撇嘴,心里一片茫然。尽管我知道了柳絮的模样,知道了茫茫大雪的模样,可我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尽管知道北京是首都,却并不知道首都与县城有什么区别,孩子的单纯让我选择用大声宣誓来掩盖自己的无知。但当我真正明了北京与县城最本质的区别时,也见到了奶奶在我背后拭去的那一滴为别离而将落未落的泪。

向往北方的我没能去成北方,而是留在了离县城更近的长沙。但我开始懂得,不论距离多远,我都会无法避免的开始想念,不知是想念雪花还是想念故乡。心上萧索,但长沙只是一味地寒冷——“就算、就算只有一粒雪也好啊。”我的心里这样想着,但始终杳无回音。与此同时,我的腿开始感到没来由的疼痛,医生也找不到症状,只开了些平平无奇的药物,道:“静养,少动。”回寝室给母亲打电话,问及家中近况,母亲说:“一切皆好,只不过你奶奶旧疾发作,腿又开始疼了。”电话这一头,我突然无语凝噎,眼镜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像雨像霜,又像雪。

也许,是我的腿开始想念在那场雪里奔跑的肆意,想念雪地里坐在小凳上面容柔和的奶奶了。

我突然意识到,在我心里,故乡与雪花本就是模糊的一体。见到六瓣雪花时,我在故乡的土地上微笑;见到故乡的枫叶时,我在思念冬日第一抹纯白。而奶奶,既是我心上故乡的雪花,又是我梦里飘雪的故乡。

那片茫茫不见万物,飞鸟归于寂静的大雪,一定正在寄予我相思。这没来由的疼痛,便是我的那片皑皑白雪在提醒我:“你再不来,我就下雪了。”

(一审编辑:潘茜)

(二审编辑:于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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