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惟四月，仲春之初，吾独步游于岳王亭上。浮光欲晓，日出于东山之侧；暗色将歇，烟散归从野之中。于是极兴远目，纵情山水。

万物齐洁而清明，百兽得时而知晓。金鳞呼晴，扰静水而起淤垢；柳叶惜春，落碧潭而动沦漪。樟园郁郁，芳华欲染；陈迹斑斑，日月沉积。值此良日清风、满湖春色，又有稚子踏春插柳、织筝植绿，可谓美矣善矣，奇矣丽矣，岂非人间之至景哉？

答曰：“非也。”

自古江山之美，不在幽深曲折，而存乎仙灵人名。范文正公赋得岳阳之楼气象万千，苏文忠公放笔黄州赤壁大江东去，此之谓也。予观夫潇湘僻楚，岂有异乎？麓山巍巍，紫气东来，千年文脉于斯滋盛；湘江浩浩，骚客西去，百世诗情在此滥觞。湘灵道死，犹传鼓瑟名章；屈子溺水，以表怀王真忠；子美哭诗，是为江山零落；元抚夜话，得遇济世良方。尽知三湘出才、人杰影聚也矣。

至于岳王孤亭，潭柳合抱而浮水上，六角攒尖而欲比天；独立于众芳之外，脱身于暗尘之中。观之碑文，吊之岳王，不禁悲从中来，叹复叹之。蜀相征曹，未定而身先死；岳王北望，不平而恨难眠。当年云梦毒心，覆手而易得；今日燕州唾手，辗转而难佃。

嗟乎！世人皆知千金易买、一将难求，又孰知良将常有、明主难遇？介子推割股喂君，屈死于绵山枯柳；李广北震匈奴，失身于漠北戈壁。岳王十年星月力中兴，君王一道金牌归尘土。岂非尺布斗粟、祸起萧墙邪？

焚身之难，介子岂不知之？终身未侯，飞将应会于胸；北伐不继，岳王先明有感。然其何不效范蠡泛舟于五湖之上，渊明躬耕于南山之下乎?是以国步艰难、世事蜩螳也。战国纷乱，庄周固为漆园傲吏；安史动荡，李白退为骑鲸公子。而岳王独守沙场，先驱负弩，以得国定民安，龙气复苏者也。

古人云：“穷则善身，达则兼济。”或曰：“或异二者之为？”其必曰：“达则兼济，世人皆有；穷而兼济，是谓圣人。”岳王为一世之英表，万世之忠魂。攀柳莫泣，数犹十围；北固资守，人更修勤。奋一世之文武，留万古之芳名。

己亥年廿四于岳王亭作，是为吊唁。

 （一审编辑：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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