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当前位置: 首页 >> 旧站栏目 >> 在线文学旧栏目 >> 中篇小说 >> 正文

淡色的爱情

来源:原创作者:蒋玉莲
时间:2013-09-10 11:39:00点击:

是一个清冷的早上,男人似远道而来。喘着气,身穿褐色的大衣,一顶蓝色的旧水手帽。天还是冷的,他双手缩在大衣袋子里,只剩一双眼睛在和女人交流。似乎在闲说什么,女人并没有开门的意思,她穿着家常的旧蓝布衣,头发仍旧是黑亮的闲散的拖在脑后。背后有几棵绿快褪了的树,越往上就黄着尖着向天上刺去。天空还是没有一点生气的蓝色,像一块抹布堆在黄色麦田后面。

你可以想象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会发生在这里,灵魂是囚禁的淡色。他们总还是静静的,生活在你的身边。现在,我就讲这样一个故事给你,你可以事先泡上一杯浓茶,最好是苦的,等到苦味在空气里散去,我的故事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

总还是在一个被人遗忘了的贫瘠的小山村,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地方让自己包着好点的布料,吃者偏稀奇的东西。年关的时候,再拖着前一次拉出去的旧箱子,或者是一个麻布的袋子,兜了电饭煲,带了衣服,偶尔会有一两件时兴的,这当然是在回来的第一天和出去会客的时候穿的。有孩子的会带上一些稀罕的零嘴,骗一声久违了的爸爸妈妈。然而欣喜是不能持续长时间的,村里的空气会随着夜来暗下去。

夜来了的时候,一盏盏灯开始亮起来,像一个个小盒子,蚂蚁似的人们在里面来来回回,被远山的剪影包在一层阴冷的气氛里。即使是偶尔从哪一家电视机传出来的娱乐节目的预先录好的恰到好处的笑声也无法拯救。

木生也是新回来的,尚未娶亲。他许是敏感的触到了这点子气氛便从盒子里钻了出来。桃树底下总还是有点风的,虽然这风是异常的冷的,手必得暖在衣袋里。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放在春天的风筝,被人忘了收,一直飘到了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落地。他当然没有这么这样的悟性能了解自己的心,是堂叔的妹妹跟自己聊天的时候听见她说,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残了的风筝,只希望这地方能放了抓她的线。他便觉得这比喻应该也是他的。这样一站就是老半天,渐渐身子都凉透了,然而他是有回忆的人,所以并不觉得孤独。

他的回忆是一个叫兰心的女孩子。她有着健康的亚麻的肤色,这当然不是潮流的女子故意养成的。家里有自己的农活,夏天已过便会朝着这种肤色近一点。然而这肤色在她身上是美丽的,五官端端正正的摆在这背景上。她是常年扎一只马尾,刘海总是顺贴的梳上去,额头光溜溜的,精神而有灵气。他记得她的时候,她比他小不少,还在和堂妹上学。他们两家住在隔壁,他总是在饭后的傍晚或是冬深的晚上和她静静的聊天。她是随着妈妈改嫁来的,她到小学的时候才来的这边。村里的说法是,她现在的父亲也是有年纪的了,她的母亲又是三次改嫁,好在两个人都实在,命苦的人就搭着火过日子。据说她原来是住在大山里,父亲在的时候,有几个姐姐。现在都嫁了,只剩她一个跟着母亲嫁了过来,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因此她常常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实在。而她什么到他心上的,他也忘了。

现在他的回忆还是在隔壁,又是年关,她回来了。这一次她却带了另个男人,另一个小孩,都说是她的孩子。他是知道的。

他去她的家里和她的丈夫打牌,逗她的孩子,和她聊天。她的脸色比以前苍白了。白天的时候,好像看不见她的眼睛似的,她总是竭力在做事,在说话,在避开人。他记得她最爱的一件素格子的裙子,穿起来的时候跟田里的青高粱那样,被风一吹就好像能发出清香来。于是,她的素格子的裙子便来到他的眼前,从里面散开出许多回忆。

她还当他是哥哥的时候,他们一起爬桃子树,摘李子,去山里打过兔子,叫上堂妹一起去水里钓过青蛙。她还当他是哥哥的时候,他已经爱她了。

他对父亲说起她的时候,她才刚从学校辍学,她说她不愿。父亲则是铁青的脸说,咱们祖宗还是一个啊,你就眼睛里看不到别人了吗?他就是僵着。和父亲吵,村子里无所事事的女人们,说得母亲直跳脚,然而他是不怕的。直到不知道为什么她走了,然后再就是她嫁了,然后再就是她生孩子了,然后才是白天她回来了。他就像是做梦那样,听她的消息。

他开始觉得夜的温度刚好,四处的山也是刚好抱住了他。他在想如今她是在他的隔壁,看着另两个男人,哦,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那个孩子实在可爱的很,胖嘟嘟的,粉团团的。叫他叔叔的时候,他都会颤抖。

他开始意识到眼睛已经投向另一个方向了,那边只有两棵苦栗树黑瘦的身子,在从屋里透出的一点橘色的光里吸收精气,要复活的妖物那样。而天边的月亮,冬天的月亮,高,大,白,冷飕飕的挂在那里。

然而墙后面那是什么?她洗过澡,穿着一件大红的羽绒衣,里面却露出点素格子的底子。这是她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旧年穿过的衣服,也是这股樟脑丸的味道冲开了她的心,她在这里,想吐一口气。然而,又是在这个桃树底下,她又见了这个熟悉的久违的背影。他高高瘦瘦的,比丈夫要英俊的多,是个快乐的男孩子。二十六、七了吧,却还是单身,她许是知道的。

然而,母亲是受不了气的。村子那么小,以至于每个人说的话都可以传遍。就是那天,母亲叫她说,你是怎么和木生搭上的,人说你高攀了,说你家一贫如洗,你家是穷到你要卖身了吗?还是十八九的女孩子,怎受的住母亲这样的话语。她在第二天,拿了换洗的衣服,一点路费便也去了所有口中的外面。

外面,外面是什么?她总是孤独而无助的,又有母亲不是的刺痛,她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她要断了这谣言。厂里有个男孩子,样子憨厚,他说他喜欢她,愿意和她结婚。男孩子是河南的,她便跟着去了河南。就这样,她把自己嫁了,连自己都没缓过神来。

她确实断了关于她的谣言,然而他却还是不断有话吹进耳朵里。他还是跟家里在抗争,他说她是他唯一的爱。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她生孩子的消息传回了村里,他开始消停,回家相亲,出外做事。他以为她是幸福的。

现在,她就这样看着他,蓦地有一种熟悉的暖意的升起,碎了手里的冰。

他始终是看见了她的,就站在那个墙边,她的衣服那样的醒目,他怎么会找不到她,而他只是借着月光的谎言,眼蒙蒙的,假装望那边的天。天,还是出奇的高。

第二天的一早,他跑到她家门口,她才起来,梳了头发,他假装从山那边跑步回来。她还是亚麻色的脸,健康的。

(责任编辑:黄紫俞)

上一条:雏菊

下一条:哲学家庄假周的爱情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