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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客栈(四)往生劫

来源:原创作者:朱柳斌
时间:2013-05-13 23:04:00点击:

等到他们走远,薛紫夜双手叉腰,“还不给我干活去。”

薛紫夜坐在堂中,看着她们打扫桌椅,奇怪的是,已过晌午客栈都没有一个人。

“春兰,你去看看,是不是前面的路断了,挡了我的生意。”

春兰才出去一会就走了回来,脸色惨白。

薛紫夜刚要问她,她便倒在地上,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

一个蓝发男子站在雪地之中,在他的周围,竟然没有一丝白雪,他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没有一丝杀气,几只彩蝶落在他肩上,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像,见到薛紫夜走出来,他单膝跪地。

“妙风使参见教主夫人。”

“是扶澈派你来的?”对于他的大礼,薛紫夜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一天,只是,有些事情已经改变,她再也不想继续下去。

“我不会回去的。”薛紫夜一脸坚决。

“夫人可以不回去,不过属下不敢保证客栈中的人是否有事。”说话的时候,雅弥依旧带着温暖的笑意。

“卑鄙!”薛紫夜一个耳光打过去,他并不闪躲,依旧跪在那里,只是脸色渐渐有些苍白,倒在雪地里。

薛紫夜把他带回房间,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似乎已经有几年之久,却被他极高的内力压制住,只要以金针渡穴七七四十九天,就不难痊愈,薛紫夜方要下针,雅弥已经醒来。

“金针渡穴要七七四十九天,你办不到。”雅弥的声音十分温和,但也十分坚决。

薛紫夜脸色黯淡下来,也不再坚持,若非十年前他把她从冰河里救出来,她早就死掉,也害他惹了一身寒疾。

薛紫夜将客栈事宜交代给下人,带着雅弥来到冬室。

“帮我把他葬了吧。”

薛紫夜亲手点燃他的尸身,雪怀的容颜渐渐湮没在火海之中。

薛紫夜一身缟素,为这迟到十年的葬礼,跪在那里。雅弥站在那里,淡蓝色长发随风猎猎,取出筚篥,吹出凄凉的乐曲,是民间为亡夫所唱。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薛紫夜将雪怀葬在客栈前边的山坡上,坟上竖着一块无字空碑。

雅弥取出小刀,在手指上划了一刀,在石碑上写下“先夫莫雪怀之墓。”

殷红的字迹,固结了往事种种,再回首,已是十年。

薛紫夜哭得太累倒在坟上,醒来时已经在马车上,薛紫夜掀开轿帘,这条路并非上昆仑山之路。

“停下。”薛紫夜出了马车,雅弥下马走到她身边,“夫人何事?”

“我们现在要去哪?”

“教主要夫人带领教众参加武林大会。”

“我?”薛紫夜并非江湖中人,扶澈这一打算,薛紫夜出乎意料,况且要在武林大会上力压群雄,扶澈的病只怕……

“扶澈他不要命了吗?”

雅弥淡淡一笑,“教主说只要有夫人在,他就死不了。”

“是吗,我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薛紫夜苦笑一声,身体却突然软下来。

雅弥抱她进马车,将体内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给她,薛紫夜才有了些体力。

“把我的马牵走,我与夫人同坐马车。”

剑影舞翩跹,深林发染香。相对弹鸣琴,幽池花静晚。杳冥无所望,天人各一方。苔上雪未扫,故人几回伤。

霍展白和木北辰一路赶回洛阳,木北辰回了鼎剑阁,霍展白则策马来到宫府。一下马,只见宫府上下皆着缟素,哭声一片,不由得心中一惊,一路跑了进去,却看到一副小小的棺材放在大堂中央,秋水音慢慢站起身,如同八年前宫重华死时一样,纯白长裙随风而舞,她看着他进来,突然大笑起来。

“霍展白,你终于来了!哈哈……”

秋水音如同一只翩飞的白蝶摇曳于凌乱风中,嘴角渗出的鲜血落在裙角,朵朵红梅盛放。

“水音!”秋水音倒在霍展白怀中,因悲伤过度而昏了过去。

木北辰在鼎剑阁等了两日仍不见霍展白前来,只得来到宫府。

才几日不见,木北辰难以相信眼前就是那个风流倜傥,豪气干云的霍展白,披头散发,满脸胡渣,抱着酒坛醉得不省人事。

“武林大会鼎剑阁还等着你主持,你现在要死要活给谁看?”木北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霍展白全无还手之力。如同一滩烂泥。

“沫儿死了,水音疯了,武林大会还有什么意义?”霍展白又喝了一口酒,推开他,跑到一边去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魔教入侵在即,中原武林还指望你来对抗扶澈,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自暴自弃到了这个地步。”木北辰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就是一拳,霍展白被打得口吐鲜血,依旧神志不清。

“明公子,我等已探听到,自秋水音疯掉之后,霍展白一蹶不振,教主称霸武林指日可待。”密探单膝跪地,将消息一一汇报。

“既然这样,那就攻上去,一举除掉鼎剑阁。”

“可是,教主不是命我等在此等待,由他……”话未完,冰凉的剑锋滑过脖颈,那人瞬间倒地。

“我说什么,你们最好照做。”明介语气冰冷,令这些修罗场的杀手也不禁胆寒。

“属下遵命。”一众杀手领命告退。

明介立在房中,从怀里取出一只紫色的香囊,里面倒出一颗鲜红的血龙珠。从客栈逃离之后他才发现,那个女人居然把血龙珠放在他的衣物之中。

三日后,大明教副教主明公子率领散落在洛阳的教众突袭鼎剑阁,未料鼎剑阁霍展白早有防备,力斩大明教数十精英,连明公子,也败在霍展白剑下。

“哈哈,想不到你居然是装出来的,害我白白气了好久。”木北辰与霍展白坐在庭院之中,此时的霍展白已经不是几天前令江湖唏嘘的那个醉酒汉,言谈之间,魔教从各个方向攻上来人已经在他掌握之中,令江湖中闻风丧胆的大明教损兵折将。

“明公子野心勃勃,觊觎武林已久,此番他精心策划扶澈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其目的更在于我们鼎剑阁,所以我演了这么一出,请君入瓮。”霍展白意踌志满,放眼天下,能与他并肩的,又有几个?

“只是我很奇怪,这一次大明教所选攻山之路,都是些平坦易行之路,似乎对我们也是了如指掌,若非你装疯,让他们放松警惕,并未出动全力,只怕……”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但还没有头绪。”

“听林师叔说,魔教教主扶澈已经修书,要与我等和谈,明日夫人和妙风使就该到了。”

“扶澈的夫人,怎么从没听说过?”霍展白不禁好奇。

“十年前扶澈与薛家之女薛琬的一句戏言,两人并未成亲,但扶澈却给她夫人之尊,但自从那件事后,就再也不见薛琬的踪迹。”提到十年前的那件事,木北辰脸色暗了下来,那是他此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

鼎剑阁的事情越发紧急,阁中长老数次派人来请,霍展白再也推辞不了,等到鼎剑阁其他五位师兄也全聚齐之时,霍展白一行人整装待发。

“哥哥,哥哥!不要抛下沫儿!”秋水音突然跑出来,拉住霍展白的马,眼里带着泪水请求他。

“听话,哥哥下次回来,再带你去玩,好不好?”霍展白下马,摸着秋水音的头,如今的她,智力只相当于五岁孩童,却独独依赖着他,无论他怎么哄她,她也不肯回去,霍展白只得把她抱在前面,一同上马。

“哥哥,真好。”秋水音摸着他的脸,在他脸颊偷偷落下一个吻,然后满脸通红躲在他怀里。

薛紫夜他们连夜赶路,终于到了洛阳,薛紫夜已经睡着,雅弥把薛紫夜抱下马车安置在客房之内。

等薛紫夜醒来的时候,两个丫鬟向她行礼,“拜见夫人。”

“雅弥呢?”

“妙风使去休息了,命我等伺候夫人洗漱,然后拜见教主。”

“扶澈在这里?”

薛紫夜走到屏风后面,扶澈一袭黑衣与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无端觉得威严和可怖,银色的面具遮住整个面容,让人不禁想要知道这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手握生杀大权,一夕之间便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你来了。”见她进来,他点燃火烛,示意她坐下,面具之下,声音冰冷而阴沉。

“给我把把脉。”薛紫夜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才一触碰,那股寒意就侵遍全身,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你竟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十年前我救回你一条命,不是让你这样挥霍的。”他的脉象已经到了紊乱不堪的地步,被抑制住的血瘤随时都有可能到溃破之期。

“你别忘了,十年前也是我救的你。”扶澈把手收回来,对于她的诊断不屑一顾,“你能治就治,不能治便罢。”扶澈拂过长袖,站起转身。

“谁说不能治,”薛紫夜没好脾气,明明是病得要死的人,却还是那么大的脾气,就跟霍展白一样。想到那个人,她不禁为他担心,七年前他跪下求他救沫儿,她拒绝不了,只好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可是没想到这七年霍展白上穷碧落下黄泉竟真的将所有药引集齐,只是这些珍贵的药根本不可能来救那个本来就会死的孩子,料想就这几天了吧。

“在想什么?”扶澈不耐心地打断她。

“只要你安心静养,三年内不使用内力,我再以金针渡穴七日,便可以根治。”

“且不说武林大会在即,要我不使用内力如何使得?再说你现在还能为人渡穴七日吗?”

“只要你保证三年内不使用内力,我可以为你渡穴。”

“薛琬,你最好记住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没叫你死,你不准死。”扶澈突然掐住她,目光变得凶狠。

“既然这样,那你就拿回去好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叫所有人陪葬。”扶澈强压住自己的杀意,松开手,薛紫夜倒在地上。

“十年前你用明介要挟我,可他已经变成一个这样的人,你以为我还会怕吗?”

“如果加上一个霍展白呢?”扶澈冷笑一声,这十年来,如果不是为救霍展白耗尽了心力,她也不至于衰竭至此。

“随你的便。”薛紫夜强撑着离开房间,刚一到自己的房间便倒在地上。

薛紫夜一醒来,就看到雅弥端着药立在床边,这种药一离开药炉就会失去药性,所以他一直以内力温着直到她醒来。

“谢谢。”薛紫夜能感觉到自己的衰竭,如果不是雅弥的内力支撑着她,她恐怕都不能活着到洛阳。

“教主让你出面去鼎剑阁把明介换回来。”

“明介出事了?”

霍展白一大早起来,见梅花开得正好,便坐了下来,忽然忆起当日与薛紫夜那晚在梅花树下饮酒,分外畅快,便拿出纸笺,写下一行字绑在雪鹞腿上,放了出去。

“七公子,扶澈的人来了。”

霍展白和雅弥隔着台阶相对而立,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黑袍飒飒,一个俊逸洒脱,一个温婉如玉。

“七公子!”

“雅公子!”

“久闻妙风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只是听闻教主夫人也到此,可否一见?”霍展白拱手作揖。

“夫人体弱,未能出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雅弥揭开轿帘,把薛紫夜抱出来,此时薛紫夜被裹在厚厚的貂皮大麾之中,遮了半边脸,但霍展白依旧认出了她。

“薛紫夜?”无论怎样难以置信,眼前的那个被大麾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就是与他相交十年的薛紫夜,那个抱着酒坛大块吃肉的女子。

“是我。”薛紫夜走到他面前,这一笑,云淡风轻。

“当然是你,否则你怎么会三番四次救下明介,否则那血龙珠怎么会不翼而飞?”当着一众武林人士的面,霍展白几尽失态。

“七公子,抱歉,夫人受不得寒,可否移步阁内?”雅弥走上前,长袖之下,紧紧握住她的手,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大明教与鼎剑阁此番就明介突袭鼎剑阁一事进行协商,雅弥先开口,“武林大会在即,实在不宜多生事端,此番乃我们不是,愿以先前俘获鼎剑阁门下子弟另加黄金十万作为补偿,望鼎剑阁为了武林和平,互退一步。”

“妙风使言重了,若不是你们大明教欺人太甚,我们何故如此?其余人等都可以放回,只是明公子,绝不能放,否则,展白如何向阁中枉死的弟子交代?”霍展白说话之间余光扫过薛紫夜。

“既然这样,可否请七公子移驾,我们私下再谈?”薛紫夜突然出声,看着霍展白。

两人避开左右,面面对再次坐到一起。

“夫人凭什么认为你能让我改变心意。”

“我是希望你不要放他,一旦放他回去,扶澈不会放过他,在你这儿他反倒安全些。”

“我很奇怪,你是扶澈的妻子,为什么要背着他护着明介?”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再次见到明介,他被锁在密室之中,手脚都被铁链缚住,黑布蒙眼,静坐在草堆之中,只听得有人慢慢靠近她,他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杜若香气。

“是你?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你。”

“我还没死,只怕让教主和妙风使失望了。”明介语调依旧冰冷。

“明介,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依旧不会忘记想要守护你的承诺,我只希望你能够快乐地活着。答应我。”薛紫夜撩开他的头发,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然后转身离开。

“等一下,”明介叫住她,从怀里取出那颗血龙珠,“扶澈的武功深不可测,只有这个才能够废掉他的罡气,我希望,你能用上这个。”

薛紫夜拿走血龙珠,却没有再说一句话,踏出密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也照得她有些恍惚,江湖险恶,步步惊心,这云波诡谲的武林,有谁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傲视天下群雄众生暮?

薛紫夜慢慢沿着长廊走着,霍展白一袭白衣站在廊下,看着她,身旁一位绝色女子,笑靥如花。

“沫儿死后,她受不了打击,疯掉了。”霍展白哄着秋水音,让她在一旁安心坐下。

薛紫夜和霍展白一时无话,只是看着秋水音天真烂漫,时而摘花,时而扑蝶。

“如果武林大会上扶澈败给了你,你会留下他一命吗?”薛紫夜突然开口,但却让空气犹如千斤之重。

“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只有你,能够保他一命。”

“我能放过他,不代表我会放过他,你现在以他妻子的身份在求我吗?”霍展白看着她,目光中有嘲讽,还有怒意。他不知道薛紫夜为何摇身一变,成为扶澈的妻子,但是现在他们站在对立的两边,如同天上的两颗星星,看上去很近,却相隔一条银河。

“如果我以薛紫夜的身份,以我们十载的情义,你可以放过扶澈吗?武林大会上你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只希望,你能放过扶澈一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能打赢扶澈,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薛紫夜淡淡一笑,看到雅弥朝她走过来,“我该走了。”

霍展白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这是第一次,他目送她离开。

离别是心头上的一把刀,等待才是那永远好不了的伤。

(责任编辑:蔡雅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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