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三月桃花正盛,满庭芳菲。伊人独坐,谁见韶华向远。
秋水音坐在桃树之下,一袭红衣绯红似火,红的凄凉而绝望,举世无双的容貌深锁在寂寂空庭之中,如同般若地狱的红莲花,灼伤了世人的眼,也灼伤了所爱人的心。
彼时,她以为她是他最爱的小师妹,双剑合璧,仗剑天涯,只愿将她所有的美留给他一人,为他起舞于高楼,为他独倚斜栏,望尽天涯。等到他成为武林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她也已经成为江湖中望尘莫及的美人,神仙美眷,不过如此。
可是他的一句话,在他们两人之间划出一条银河,再也逾越不过的心伤。
“水音,我不能娶你,因为大师兄喜欢你,我不能和他抢。”
她从来不知道笑也会这么疼,她告诉他自己会成全他,可是,她恨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从那之后,她嫁作人夫,与他叔嫂相称,她渐渐褪去自己的光芒,没有了那条腾飞于九天的巨龙相伴,再骄傲的凤凰终究只是一介凡鸟,她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那段岁月不过是青葱年少的痴缠。
再后来,他在她面前杀了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他对她说,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他,我会照顾你和你的孩子。
因为受到惊吓,沫儿一出生就患有奇疾,她并没有多想留住这个孩子,只想所有一切都随风而去。他跪在雪地七天七夜求得红尘客栈老板娘薛紫夜为沫儿诊脉,不惜与整个武林为敌,也要为她集齐罕见神药。大家都说,鼎剑阁七公子霍展白情深意重,令人动容。
“夫人,不好了,小姐她……”
沫儿躺在床上,虽然七岁了,但因为疾病的关系只有五岁小孩的身样,脸色蜡黄,视线也早已经模糊。秋水音把她抱在怀里,可以感觉到那一丝丝的体温也在慢慢消逝。
“娘,霍叔叔什么时候能来,沫儿不能完成和他的约定,等不到他了,他会不会怪沫儿?”
“不会的,沫儿乖,安心地睡吧,娘会陪着你的。”秋水音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目光如水般沉静,如同一尊失掉灵魂的玉像。
三尺白绫自梁间穿过,凳子滚到一边。
她看到满地的桃花里,一对男女嬉戏追逐,仗剑起舞。
“师兄,你来抓我呀,抓到我,我就嫁给你。”
忽然,一只短剑切断白绫插入门墙之上,一群身着异服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窥探的深邃。
“你们是什么人?”秋水音拔出长剑。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们吗?”黑衣少年冷笑着走过去夺走她手中的剑,“明介只想要水音姑娘帮我们一个忙。”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自从那日之后,霍展白已有一天没有看到薛紫夜,正觉得纳闷,便见春兰神色匆匆地跑进来,“霍公子,快去看看老板娘,她在冬室一天一夜了。”
冬室之中,四季覆雪,寒意袭人,薛紫夜望着冰下的人,自言自语。
十年了,当年那个哭着向她保证说他不会再杀一个人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杀公子”。“雪怀,对不起,我救不了他了,我累了。”
不顾严寒,薛紫夜只想离冰下的那个人近一点,冰下的那个人双眼紧闭,面容温柔平和,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自雪怀死后她就把他埋在冰下,想要找到起死回生的办法,这一冰,已经十年。
“十年了,我花了十年想要救你,可是我没有办法。”薛紫夜已经醉了,趴在冰上不住地哭泣。
薛紫夜曾经下令除她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冬室半步,春兰见情况紧急只好求助于霍展白,霍展白踹开冬室的门,在后院找到薛紫夜的时候,薛紫夜已经不省人事倒在冰山,他连忙抱起薛紫夜,不知为何,冰下的人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霍展白将内力输进他体内,薛紫夜全身回暖,慢慢睁开眼。
“啪”,没想到薛紫夜刚醒,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谁准你进来的。”她在人前洒脱放荡,却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的伤痛。
“喂,女人,不要再装了,心里难过就哭出来,我借你肩膀。”霍展白拍着肩膀,做出无所谓的态度。薛紫夜趴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开我,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既然很累,为什么要坚持,那个人既然舍得留下你一个人,你就不需要再留恋,过往的回忆永远属于你们两个人,谁也拿不走。”霍展白从来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就像一个丢掉东西的小孩,那么软弱,那么需要人的关心。
渐渐地,薛紫夜不再哭泣,改为饮酒,两人坐于梅花之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两个外表强大却被爱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将自己的心事吐露出来。
“想不到你这个凶女人平时那么花心,居然是个痴情种啊。”
“怎么样,不输给你吧。”
“只可惜我比你好命,只要救活了沫儿,我就能和水音在一起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定要来谢谢你这个救命恩人。”
“霍展白,你知道吗,你是个傻瓜,大傻瓜。”薛紫夜栽倒在他怀里。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梅树之下,酒坛歪了一地。
早晨春兰来打扫时,薛紫夜躺在霍展白怀里,贪恋那份温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没有人前的趾高气扬,没有独自一人的黯然落寞,几朵梅花落在他们身上,却依旧没有吵醒酒醉中的两人。
直到日上三竿,木北辰吵着要找霍展白,两人才醒过来,薛紫夜见自己躺在霍展白怀里,不由分说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转身离开。
“蠢女人,明明是你喝醉了占我便宜。”霍展白在她身后大声嚷嚷,一天之内被莫名其妙打了两次。
霍展白和木北辰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客栈里的一干丫鬟下人围着他们两个,舍不得他们走,霍展白花言巧语,骗得大家不停地掉眼泪。
薛紫夜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跳上马,扬鞭而去。不到几步,霍展白突然勒马掉头,一袭白衣落在她面前。
“再见。”霍展白轻轻地抱住薛紫夜,然后转身离开,潇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