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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沟

来源:作者:熊光远(已在湘滨发过)
时间:2012-12-10 21:17:00点击:

代沟

马师傅是水果市场的一个小个体户,平日里起早摸黑风里来雨里去的煞是辛苦,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子儿,如今快到四十来岁的年纪了,依旧只是混个肚儿圆,老母亲在乡下守着一座四排三间的老瓦屋,自己在城里租了两间房傍着水果市场混口饭吃,眼见得村里人纷纷住进了小楼房,马师傅心里感到失落落的,更不能与当年的那些高中老同学们比了,不过让马师傅感到安慰的是自己的儿子马鹏在县重点读初中,成绩一直不错。

这天马师傅刚把前天拉回的西瓜卖完,水果批发生意就这样要靠天气,也可以说是看天吃饭,马师傅这种随季跑——–出什么卖什么的尤其是这样,这不,赶上这几天太阳毒辣,市场上的西瓜两三天就完了一车。这时正是中午,天阳在天上火热地炙烤着大地,马师傅收拾完家伙便准备回家吃点饭,好好睡个觉,生意好的时候一车接一车地发货卖货忙个不停,累啊。把钱点好收好,把磅秤箩筐钱柜什么的锁在一起,马师傅掏出小电驴的钥匙走向放在市场后面的车,离小电驴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喊道:“马师傅,货卖完了?来来来,坐下玩两圈。”马师傅扭头一看,是大头在自己左手边十几步的地方憨憨地笑着在喊自己哩,大头身边坐着一圈人坐在纸板上正在打牌哩。马师傅自己本来好这口,在没事的时候常常会来上几圈,在雨天不做生意的时候往往叫上一群生意上的伙伴凑一桌,在冬天寒冷的时候会凑份子买点狗肉叫上一圈人到自己家里打牌吃火锅,但是这一阵子连轴转确实有点累了想回去睡一下,便回到:“不了,大头,你们打吧。”刚说完这一句,只听得老吴放下手机,回头道:“马师傅,我家那砍脑壳的兔崽子又跑到学校外面上网去了,我得去找他,你来吧。”说完便把牌一股脑塞在马师傅手里,骑上摩托一溜烟地走了。马师傅心想:就玩两盘吧,正好弥补一下这几天累的。重新洗牌玩了起来。大家边玩边扯点闲话,不禁说道了老吴,老李叹道:“老吴家的鬼崽崽真没法管了,隔三差五就得让老吴去找人,也太不像话了。”有人接口道:“现在的学校是怎么搞的,连个学生都管不住,还得让家长去找人,这明明是从你学校出去的嘛。”“呃,老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腿长在小孩子身上,老师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啊,再说一个班主任得管那么多学生。”大头接口道。“要我说啊,还是这网络害人,你看像我们那里王老板的儿子以前学习成绩极好,人也顶聪明,当时进高中的时候是全校数一数二的,结果到了高三迷上了上网,成绩像泼水一样往下降啊。”老李说道。“其实嘛,网络这东西有好有坏,也不能一棍子打死。”马师傅接口道。“哎呀,马师傅你当然咯,儿子又乖又听话,成绩又好,不沾那东西。”大头道。“这孩子还得放手让他自己去成长,既不能管拘地过严,也不能放任自流。”马师傅又道。“唉,马师傅你是饱汉不知恶汉饥啊。”老李叹道。当下各人沉默半晌又稀稀拉拉地扯开了话题,忽然马师傅想起还有一笔欠款没收回,那笔欠款是城西的二陀欠的,自己住在城南,不顺路,还是趁着今天有空去收一下的好,再一瞧手机,已然四点多了,待完了这一圈便像众人道:“抱歉的很哪,我还有点要紧事,先告辞了。”大家挽留一番,恰巧有人来顶上,便放走了马师傅。

到了城西二陀的摊位上,见二陀正在笑脸嘻嘻地招待着顾客,马师傅抽了个空闲和二陀说了一下收债的事,二陀笑嘻嘻地给马师傅点了一支烟道:“马师傅,不瞒你,今天确实没有那么多现金,下次,下次来买你的货时我一并奉上。”

马师傅不动声色道:“别给我耍滑嘴,那你有多少现金呢?”“二陀说道:“有一半,但是你看,我不能把这手头的现金全给你是不?你一次一次地收,多麻烦啊。下次,下次给你。”马师傅想了想,说:“我知道你小子现在手头有,你不愿给多半有你自己的难处,后天我会回来一车好瓜,可给你预备着呢。”二陀依笑嘻嘻地道:“成,只要质量好,我肯定得道你那来拉啊。到时要给点优惠啊。”马师傅一瞪眼:“哪次没给你优惠啦?”二陀陪笑道:“是是,马师傅你走好。”马师傅跨上小电驴便奔向儿子学校,估计儿子这时也放学了,去接他一下,顺便让他回家煮点饭,他妈看到货卖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回乡下给他奶奶挑水去了,估计回来也比较晚了。儿子的学校在城西南,正好顺路。儿子今年初一下学期,生的白白的,在同龄人中算是中等个子,一直很听话,也比较内向,还是进了初中才慢慢的有点活跃起来,还记得去年近年关的晚上,在外打工的弟弟回来了晚上住在自己城里的租房里,这小子滔滔不绝的讲了小半个晚上,连他妈妈也愠怒了,这孩子平时怎么就没和我们讲那么多啊?唉,这孩子,真不知道他不说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到了学校正赶上放学,依旧有不少小孩三三两两地走出学校,马师傅把小电驴一锁,便要上楼,这时方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儿子的教室在哪一栋那一层,只有初中开学报到的时候送儿子来过,连家长会都是他妈来开的。于是打电话问他妈,他妈虽然来过几次,却也记不得那么清楚。马师傅东问西问,终于找到了儿子教室。此时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女生在坐着说,一抹斜阳射进教室,有一点苍凉的味道。马师傅便又问那两个女孩,她们只说已经走了。马师傅于是骑车回了家,但是一路上并未看到儿子的身影,到了家中也没看到儿子。难道是路上恰巧错过了?还是儿子从另外一条路回家?但想儿子会回来的便也不放在心上,倒头呼呼大睡去了。睡梦之中忽然隐约听得门响,马师傅一骨碌起来,正是儿子回来了。马师傅一看外面天已蒙蒙黑了,再看表,七点过几分。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马师傅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哦,班上有班级活动,一直搞到现在。”

“什么班级活动?”马师傅盯着儿子的眼睛说道。

“马成平,快下来帮我一下,拿了一大袋菜。”这时正是马师傅的老婆在下面喊道,“马鹏,你爸还没回来吗?你怎么连个灯也不开啊?快帮我下来提菜。”马师傅的老婆李丽在下面催到。马师傅瞪了儿子一眼:“马鹏,你在这别动,我先去接你妈,等下接着问。”然后便只听到下楼的“蹬蹬”声,接着是上楼的“蹬蹬”声夹杂着父母两人的低声谈话声。马鹏一人站在黑暗之中,知道大事不妙,但是始终猜不透父亲为什么会逮住自己,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去网吧了,否则依他的脾气当场他肯定会出现,既是如此那么那么我矢口否认就是。主意打定,马鹏也就不再心惊肉跳了。

“啪”的一声,节能灯打开了,这个小功率的节能灯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房间阴暗的地方反而显得更加阴暗,把整个房间衬托出一种幽昧的气氛来。父亲把菜放在地上,母亲先去煮了饭,完了两人坐在床沿边,让马鹏站在他们面前,俨然一副会审的模样。

父亲开口了:“你今天下午放学后到底去了哪?”一字一顿,力重千钧。

马鹏觉得这问话让自己感到沉重的压力,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笼罩着自己,自己感觉自己的内心在慢慢地变得虚弱,一瞬间几乎丧失了说谎的勇气,但是不说谎的后果会是怎样?自己不清楚,假若是母亲,便会将自己痛打一顿,但父亲呢?不知道。他打过自己吗?似乎没有?他骂过自己吗?记不得了,但是单是他的一个眼神便让人不寒而栗,充满畏惧,他的那双眼着实可怕,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自己也想模仿父亲那具有杀伤力的眼神去吓唬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但是很是失败,虽然在镜子中自己都能看到自己圆睁的大眼但是却无一点威吓的气息,因此反而被小孩子模仿着当做笑柄。堂姐羡慕自己的父亲,觉得他有知识,包容大量,但是自己却顶讨厌他,冷冰冰的,似乎小时候都只有母亲的影子,即使有那么几次父亲买了一点小孩喜欢的东西来讨好自己,但是无法让自己感到和父亲更亲近些,自己倒是更喜欢叔父些,虽然叔父没有读过父亲那么多的书,却是一个有趣的人,不像父亲那么死板。现在他问起,是万万不能说实话的,谁知道说实话的后果是什么呢?因此马鹏不自禁的颤声说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是下午班上有活动啊。”

“真的吗?”父亲的话仍是冷冰冰的。

马鹏有点拿不准主意了,似乎这话里隐含着一句话:你在撒谎。但是父亲又如何可能知道自己在撒谎呢?他也不会去自己学校啊,去了也找不到教室。于是硬着头皮道:“是的。”

马师傅听了勃然大怒道:“你还敢骗我!今天下午我去了你班上,哪里有什么班级活动?”马师傅只觉一股血气往上冲,想不到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敢骗自己!全身上下似乎气血翻涌,似乎有一种打人的冲动。但是马师傅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这股气压住。

马鹏见此情形,心道不妙,这个谎是万万被揭穿了,但是绝不能和父亲讲是去网吧了,父母都将网吧视为头等大害,学习的敌人,若被知道,岂能得了?家里还不得兴起惊涛骇浪!也是奇怪,马鹏在父亲暴怒的情形下反而削弱了当初的那一份战战兢兢,只想着不要泄露去网吧的秘密就好,否则将不知怎么个痛苦的后果。“我不骗你,我们的班级活动不是在教室开的,是在操场上。”急乱之中,马鹏想到你总不至于去操场吧。

马师傅愣了一愣,几乎有点相信这孩子的话了,这孩子从来比较内向,比较胆小,料想在自己盛怒之下不太敢撒谎吧。于是马师傅平复一下心情问道:“那为什么教室里还有人呢?”

听到父亲将信将疑的话,马鹏心下当时放松了一下,道:“只是我们几个班干部在商议一下事情罢了。”马鹏故作轻松道。

“商议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班上的卫生、纪律、学习嘛。”

“那用的了那么久么?”

“大家边说边开玩笑,后来又一起到吃了饭。”马鹏见情形慢慢缓和心境也就慢慢缓了下来。

班干部在一起开个会什么的似乎也说得过去,马师傅觉得也许是自己的弦崩得太紧了,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心中不禁有些歉意,但是又不知如何表达也觉得不能表露出来免得堕了威严。

这时马师傅的老婆在旁问道:“鹏崽,没骗你爸吧?”

马鹏答道:“妈,我哪敢骗你们呢?”

“好好,没说谎就好,我去弄饭吃啊。你去自己房里写作业吧。”

“嗯。”马鹏心下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心中暗暗庆幸终于渡过了这一关劫难,终于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于是走入房中去了。

马师傅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过莫名的酸楚,自己与儿子难道就不能好好地谈话,就不能很亲密如同书上写的一样吗?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边吃饭边看电视,电视里放的节目是谍战片,马师傅的最爱,但是马师傅娘子不爱看,马鹏也不爱看,但是马鹏从来不和马师傅抢遥控,不爱看便端着碗往自己房间走,马师傅娘子叫住他:“鹏哈宝,你过来一下。”“嗯,什么事啊,妈?”马鹏边说便走到母亲面前。“鹏儿,我们这两天要出去进货,今晚便走,后天才会回来,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晚上要盖好被子,要关好电源,不要感冒了,嗯,你明天是星期六吧?回去看下奶奶,姐姐今天就回去了。”“姐姐回去了?”马鹏听到妈妈这么说,很是高兴。马鹏的姐姐马灿是叔父的女儿,正在读高一,一个月才放一天假,马鹏从小和姐姐感情便很好,这次回家能见到姐姐,自然十分高兴。“瞧你高兴的,”马师傅娘子说道,“身上还有钱没有?”马鹏的钱财全由母亲掌握,母亲会不时地给马鹏一些零花钱,母亲有时也会问一下马鹏的钱是怎么花的,但是因为马鹏从小便不肯乱花钱,就是过年的零花钱别的表兄弟都是拿去买糖买炮仗买烟花什么的用的差不多,只有马鹏在母亲的指导下不肯花去半分钱,最后都是完璧归赵地到了母亲手上,因此马母对于儿子的钱财一向放心,当然她也自己心中有数儿子拿了多少钱。马鹏也不敢乱向母亲要钱,也很少额外花钱,兜里还有一些钱,便老老实实道:“还有十多块钱。”马母听了,便打开钱包拿出四十递给马鹏道:“这一段时间可能有时会不在家,这些钱你先拿着吧,没有的时候再问我要,好吧?免得到时我又不在家你又没钱了。”马鹏接过钱感到心里一丝暖暖的。睡到半夜两点多钟时,迷迷糊糊中听见母亲走进来打开灯光,反复在耳边嘱咐着,马鹏感觉睡意浓极了,嗯嗯啊啊地胡乱应者,马母终究舍不得叫醒儿子,再说也是晚上已经嘱咐过的话了,嘱咐了几遍,听得马师傅在楼下急催,便锁上门,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待到马鹏一觉醒来,太阳已升起老高了,从窗外射进来,分外刺眼,马鹏却懒洋洋地躺着,不想起来,这样躺了半晌,被太阳照着眼睛感到发刺,上身只感到热的不行,这才懒洋洋地从被窝中爬起来。抹了一把脸,刷了牙,方才想到假若回去得晚了,姐姐说不定就已经去了她外婆家。于是连饭也顾不上吃了,锁好门便奔向车站。一路上马鹏只盼望着能快些见到姐姐,只担心着姐姐去了她外婆家,待到下了车,便怀着欢快的心情奔向家中。一进院子,便看到奶奶正拿着小锄头在门前的菜园子里锄草,便大喊道:“奶奶,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了。“奶奶听到了,转过身来,略微辨了辨,顿时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高声喊道:“我鹏鹏回来咯,我鹏鹏回来咯,好,我们今天杀鸡吃,灿灿,鹏鹏回来咯。”马奶奶边说着边向马鹏走来,这时马灿听到了声音也走了出来,一看到马鹏,便高兴地地呼喊道:“哎哟,刚才奶奶还在念叨着你呢,说要等你回来杀鸡吃。”“姐姐。”马鹏喊道,喊了之后却不知说什么好,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似乎一句话也没有。这时奶奶已经走到了跟前,抓住马鹏的手端详道:“哈宝崽,一个星期没见,又瘦了。”“奶奶,没有呐。”马鹏说道。“灿灿,烧水,我们今天来杀鸡吃。”奶奶转头向马灿道。马灿于是到厨房里去了。“奶奶,我找姐姐玩去了。”说着便挣脱了奶奶的枯竹般的手,一溜烟进了厨房。只留下马奶奶在原地笑道:“小孩子要找小孩子玩啊,不肯理我这老太婆了。”远远地马鹏听见了,转过身来说道:“不是的,奶奶,我是要去和姐姐说点新鲜事。等下再来陪您说话。”

厨房其实是正屋的一侧又砌了一间房,在墙角打了灶而成的,门边放着丁板和菜刀,搁在一张黑乎乎的桌子上,虽然正是正午时光,但是因为屋子矮小且只有一面有窗,屋内黑乎乎的一片,当然这还不至于妨碍看不见墙侧的那个橱柜,老的木制橱柜还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也是黑乎乎的,屋里的陈设就是这么简陋除了三口灶、一个橱柜、一张搁着厨刀的破桌子、两个大腹的瓦水缸,便是地下黑乎乎的泥巴上搁着的一些新出的菜蔬。马灿正在煤灶上烧水,马鹏进屋便急切地对姐姐说道:“姐,好久没见你了,读高中来连假都没得放,也太累了,唉,我以后还得读高中,可怎么办呀?”“小鬼,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姐,我告诉一件事咯,你不能告诉别人啊。”

“什么事?难道是你这个小鬼看上哪个姑娘了?”

“呃,姐,别瞎说,没有,不是的,你要担保不告诉别人啊,特别是我爸妈。”

“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我进了几次网吧了。”

“啊?没有通宵吧?”

“没有。”

“伯父伯母知道吗?”

“他们知道了还不得让我脱一层皮啊?”

“姐,你有没有去过网吧啊。”

“去过。”

“那怎么我不知道呢?”

“哦,你也别说呀,免得你爸你妈打电话给我爸,又是一通训。”

“嗯,好的。”

“谁带你去的网吧啊?”

“小林,我班上一同学,他是我们班数学最好的。不是大概上星期嘛,我、小林、狗头、小夏几个一起回家,走出校门口,他们拉着我一起逛到南门口附近,在那里吃了米线,然后他们便进了网吧,我也跟着他们去了,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你在网吧一般干什么?”

“玩游戏啊,cf,哒哒哒,很好玩,枪战游戏,惊心动魄,我第一次还杀了一个人哩。”

“那你有qq没有?”

“没有。”

“下次去注册一个吧。”

“怎么注册啊?”

“你同学有吗?”

“不知道。”

“那好,明天我会学校带你去网吧注册一个。”

“好玩吗?”

“嗯。还好。”

正在这时只听得马奶奶在外面喊道:“鹏鹏、灿灿,快来,我捉到鸡了。”

马鹏、马灿听得马奶奶的话,赶紧出来,只见马奶奶双手倒提着一只鸡,脸上笑得皱纹就像河水起了波纹,那鸡兀自扑腾个不停,鸡头奋力向上伸去,想要回过脖子去咬马奶奶,可是总是够不着,却落下了一片乱飞的鸡毛。

马鹏赶忙迎了过去,接过马奶奶手中的鸡,马灿拿来绳子将鸡捆上,这时却犯了难,谁杀鸡?马灿自是不会的,女孩子家舞弄刀具来杀鸡她是不想的,想想便觉得残忍,更别说吃自己亲手杀的鸡了。马鹏自幼心善,也是不干。马爷爷在世的时候这些事都是马爷爷做的,马奶奶很少杀过鸡鸭,但现在也没的办法了,只有亲自上阵。直到黄昏鸡才炖熟,屋子里溢满着鸡肉的香气,打开锅来,只见一锅黄油油的鸡汤呈现在眼前,汤中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红枣、露出几根细圆的党参头、此外藏藏露露着些黄芪、当归、川芎等,令人垂涎欲滴。这一顿晚饭着实吃得畅快淋漓。当晚三人又在一起说了小半晚上的话,方才睡去。

第二天刚吃过中饭马灿便要赶回学校去,马奶奶很是不舍,再三要马灿再多呆一会,可是马灿很坚决,马奶奶无奈,便只好让他们去了,临走时问马灿要带点什么,马奶奶只道马灿在学校里的生活不会太好,把存放自己过年收到的各式礼物的柜子打了开来,再三询问,马灿只是再三推辞,最终只从厨房里拿了一瓶子酸萝卜,马奶奶一直送他们到了马路边直到看到他们上了车方才回去了,马鹏坐在车上回头看到马奶奶站在公路边,身子矮小瘦弱,神情里满是恋恋不舍,灰尘在青灰的县级公路上飞扬,回想起奶奶再三说道让他们放假回家的话,一瞬间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突然间想起了一句诗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但是这忧愁的心思在他年少的心里只是晃了那么一晃,便无影无踪了,他又是一个欢乐的少年马鹏了,和姐姐一路有说有笑地向城里进发。

姐姐带马鹏到网吧注册了一个qq把自己加了进去,在网吧聊了一会qq便要回学校去了,马鹏当时玩cf正玩得兴高采烈,不想这时便走,于是赖在座位上不动,但终究敌不过马姐的催促,也只好跟着马姐除了网吧,这时马鹏方才想起,不好,今天父母要回来,幸亏姐姐叫我,不然又得回去受一番盘问,送走了姐姐,马鹏马上回了家。刚到家,碰到母亲出门,母亲问道:“鹏崽,你去哪了?”马鹏应道:“回家看奶奶去了。”母亲匆匆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道:“记得煮好饭啊,我们回来吃饭,早煮点啊。”马鹏答应着进了屋。进了房子,便觉无聊,家里只有两间房,实则逼仄得紧,压抑地紧,在家只觉无所事事得很。百无聊赖,便打开电视,此时正是下午六点钟,电视里很多频道正在播放动画片,看了一会动画片,便是各个频道的下午新闻,马鹏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回到自己房中,拿过一本偷藏的武侠小说看了起来,马父马母虽然不会没收了他的武侠小说,但是见到了总不免唠叨一番,往往马鹏正看在兴起之时,被父母撞见,又是一番你怎么不看教科书,怎么又看武侠,最好不要看武侠,不要沉迷于小说等等一大堆劳什子,让马鹏耳朵都生出了茧子,实在感到听之可厌,往往看小说时战战兢兢,生怕被突然袭击。

晚上九点多钟马父马母方才回来,其实马鹏早已将饭煮熟,又因实在肚饿难忍,便炒好菜,自己先吃了,等到父母回来将饭菜热了热,便可以吃了。马鹏自己先烧水洗了澡,便上床睡着,马鹏即使是在夏天也不被允许细凉水澡,无论如何是要添点温水的,因为父母怕他洗冷水感冒了,但是马鹏也不领他们的情,因为一者自己曾读书读到毛泽东冬天洗冷水不禁大为佩服,而自己的同学中那些寄宿生一年之中大多数时候是细冷水的,每每听到他们说自己在如何如何冷的状况下洗冷水的情形,不禁心向往之,再有就是马鹏觉得父母之所以不让自己洗冷水很大程度上是怕自己感冒生病了又要花钱,他们心痛钱而不是心痛自己,其三则是觉得自己的事情应该由自己做主,洗澡这点子小事不需他们来管。马鹏曾经和父母交涉过,母亲一听便说:“哈宝崽啊,我们也是为你好哩,你看你们那些在学校寄宿的同学哪有热水洗?想都别想,你有热水洗还不知福么?”父亲一听便说:“你不听嘛等你感冒的时候哪。”其实洗热水是要舒服很多,但是马鹏就是不想事事有父母在一旁唠叨,就是想着要和他们唱点反调。

马鹏自此以后每天早早睡下,早早起来,在上课之前争取能够玩上几把,放学后再和大家一起去玩上几把,一个星期下来除了零花钱有点入不敷出外,倒也平安无事。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已近期末,马鹏一方面要努力应付期末考试,一方面忙里抽闲时不时去网吧玩上几把。

这一日下午,暑气喧扰,马鹏正在凉快的星星网吧里奋战,突然感觉背后来了一个人,马鹏以为是一个观看者,也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哪知只觉这人一只大手抄过来揪住了自己的耳朵,马鹏心里又烦躁又屈辱,正欲一句脏话骂出去,在这时扭过了头却看到是自己父亲满脸怒气,一句道嘴边的脏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父亲也不由分说,一把扭住马鹏便向外走去,马鹏心知坏菜了,这次被抓个正着,后果不堪设想。马师傅此刻心中一肚子火气,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也背过自己偷偷去网吧,但觉脸上无光,真恨不得把这小子一脚踹在地下,但是马师傅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火气,努力不在大庭广众之前打儿子,这是很久以前马师傅从书上看来的,据说那样做会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但他不会想到此刻马鹏心里正是如何想的,马鹏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种气急败坏却一言不发的模样,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为什么会有这种快感,马鹏不知道,也许这是孩子特别是男孩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笔,青春中的叛逆,在叛逆中孩子确定自己的位置,在叛逆中孩子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在叛逆中孩子发展自己的个性,在叛逆中孩子形成着自己的人格,于男孩子而言更是如此,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似乎天性中跟有着一种和父亲的仇视心理,和父亲对抗让男孩子得到满足。

父亲将他拉出了网吧,便走向了一个人,那人正是马鹏的二姑父,马师傅塞给了二姑父一包烟,说着道谢的话,二姑父走了过来对马鹏说道:“今天是二姑父看到你进网吧,告诉了你爸爸的,你呢要想有出息就得努力读书,二姑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知道不?”马鹏顿时心里明白了,自己进去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定时进去时二姑父今天进城卖菜在这边转悠见到了,于是告诉了自己父亲,他则在外面守着,父亲听到消息马上赶了过来,只有在心里暗叹倒霉,怎么就碰的这么巧呢?马父向二姑父道了别,便用小电驴拉着马鹏回家了,一路无话,马鹏明白最沉默也就最危险,但是同时心里也感到隐隐的快活,反叛的快活。到了家里,马父“嘭”地一下关好门,这“嘭”的一声饱含着马父心里的怒气,马鹏也被这“嘭”的一声吓了一跳,知道接下来便是马父心里怒气的发泄时刻。马父坐在床边,阳光从窗外斜斜的照射进来,下午五点的太阳穿过澄碧的天空,依然不减它的热度,灼热而威严,马路对面的白杨树正是枝叶繁茂的季节,在晚风里阔大的白杨叶子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挺拔颀长的躯干似乎要将天空刺破。马父尽力让自己的心绪平易下来,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愤怒是无济于事的,在他内心的深处他想起了电视里面的一个画面,那个画面里父亲对顽皮的孩子采取的态度便是尽力平易,马鹏看到这个场景突然觉得很挫败,很没意思,自己的父亲此刻心里肯定是很愤怒的,你愤怒为什么不发出来呢?而要硬生生的压抑住自己的内心波涛?这真让人别扭。心中这么一想,也便对马师傅多了一份轻视,在马鹏自己的内心里上百次的想象过被抓住的后果,在他的内心中马师傅应该很愤怒,很粗暴,表现的很男人,然后马鹏被狠狠地揍一顿,然后两个男人用着种男人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是两人约定一个戒网,一个戒烟,或者是马师傅突然醒悟在家里安装一台电脑但是在他们两之间有一个君子协定,那才是真正的爷们之间的解决方式,像这样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愤怒,这算什么?徒然给人以别扭的感觉!马师傅可不知道吗鹏怎样想啊,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个把月以前吧。”马鹏尽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道,他想刺激马师傅,他想挑战权威,当然也是小心翼翼的。

“谁带你的?”

“班上的同学,你不认得的。”

“谁?”

“小林、狗头、小夏。”

“小林是老街卖肉的李师傅的崽?”

“嗯。”

“在网吧干什么?”

“打游戏,聊qq。”

“qq是什么东西?”马师傅的眉头皱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不会用电脑。

“一种聊天工具。”

“打什么游戏?”

“cf。”马鹏怕马师傅不知道,又补充道:“一种枪战游戏。”

“你一次玩多久?”

“大概每天一两个小时吧。”

“玩出什么名堂没?”马师傅冷冷地道。

马鹏心里一堵,说道:“没玩出什么名堂,你一天到晚只想着要弄出什么名堂,可是这么一把年纪又弄出了什么名堂?从我小时候玩泥巴你就说玩出什么名堂,是没玩出什么名堂,但是我就是这么玩的,同龄的孩子就是这么玩的,你想要我玩出什么名堂?玩一个泥巴也非得玩出个名堂是吧?我是天才还是神童?你为什么就要求我无论玩什么都得玩出个名堂?你说的名堂是什么名堂?是能赚到钱还是能出名?这些我都不能,就是能也是在玩一千个东西里面玩出一个有名堂的,你凭什么就要求我玩一个就得玩好一个就得玩出名堂呢?要说玩出名堂,我以前自己买三合板做车模,在这附近的孩子有谁做的比我好?这不是玩出了名堂吗?但是你呢?你却又不准我玩了。世界上不存在天才,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他们玩的多,玩出了兴趣,你怎么就这也不许玩那也不许玩呢?那样怎么能够玩出名堂呢?”马鹏越说到后面越是激动,他自觉把自己的这些年压在心中的话吐了出来,他自觉说出这番话后无比畅快。

马师傅一怔,他没料到自己的孩子这么能说,但是心里又隐隐不快,觉得这孩子太难教育了:“强词夺理,你有本事就做出个名堂给我看看,又本事就考个班上第一给我看看,你玩的那些把戏有什么用处?能当饭吃啊?”

“就是考试分数是个东西,其他的就都不是东西是吧?就只有读书是个东西,其他的都不是东西,是吧?”

“我可没有那么说啊,读书当然很重要,其他的能力也很重要啊,最好你能够当个班长或者团支书什么的,那也很好啊,也可以好好锻炼你一下啊。”

“好,我知道了,反正你觉得是东西的就是东西,你觉得不是东西的就不是东西,反正能够弄点名弄点钱什么的,或者是对以后弄点钱弄点名什么的就是东西,其他的都不是东西,譬如说我平时做个汽车模型什么的不是东西,一旦现在有个这样的比赛能够弄个奖状什么的回来的就是东西。”马鹏心里很生气,他觉得自己和父亲谈不来。

马师傅怔了一会,好像马鹏说的有道理,似乎自己真是这么想的,一旦有什么有好处的事他恨不得马鹏能够参加,但是一些没有什么益处的事似乎自己一点都不感冒,但是真是这样吗?马师傅在自己心里反复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急功近利?难道自己的多念了一个高中竟然也是这般急功近利?马师傅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于是他果断说道:“你这是歪解,歪解。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好在哪里?我除了读书外还做过些什么,还会做些什么?你可曾问过我快活吗?可曾问过我快乐吗?没有,没有,除了给我施加压力或者在外炫耀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听话多么好学外你还做过些什么?你可曾和我单独地长久呆在一起说心里话吗?没有。你作为一个父亲,那么多的时候却不过是一个摆设!你没有和你的孩子在一起度过太多的时光,你没有让你的孩子感受到一个男人的气息,你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马鹏最后这句话犹如一块石头砸在马师傅的心坎上,“不合格的父亲”这六个子每个字都犹如一记锤子锤在马师傅的心上,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自己的希望,自己的骄傲,自己像旁人炫耀的资源竟然如此评价自己,没想到自己在儿子的心目中竟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你说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地撑起这个家,供给你吃供给你穿,你竟然用我辛苦赚来的钱去上网,你还说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赚钱是这么容易的吗?这每一分钱里都浸着我的血汗,你知道吗?你竟然还说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等你长大后,等你有了自己的儿女了,看你又能怎样?看你能做到怎样一个程度?”马师傅这个坚强的男人说到这里不禁心中感到酸痛,眼睛似乎红红的几欲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马鹏看到马师傅这副模样,心中也是酸酸的很不好受,心中只在想:“我本来只是说了我的真实感受而已,我也知道赚钱不容易,所以我从小就比较节俭,但是赚钱辛苦是赚钱辛苦一回事,自己的内心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啊。假若说到心酸,我也有很多心酸啊。唉!没办法,谁让我们的家境是如此呢?也许有些东西真是被这现实的境遇给逼的,没办法啊。”

马师傅感觉心里堵得慌,便背着双手走出去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巷子中,这个巷子大概三十来米,是一个通风口,夏季暑热难消,四邻街坊往往聚在这里闲谈消暑,正好现在是晚饭时间,巷子中一些老人开了一桌牌,还有几个男人聚在一起闲谈。马师傅不由得凑了上去,原来是一中的夏老师、开挖机的蒋老二、开汽车的毕文正在那里闲聊,毕文和马师傅关系最好、为人也最随和,见到马师傅来了,便说道:“哎,马师傅,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怎么衣服愁眉苦脸的样子?”

“别提了,还不是家里的孩子闹的。”马师傅道。

“你家孩子不挺听话的吗?成绩又好?还有什么可愁的呢?”毕文感到很惊奇。

“哎,那孩子今天在网吧被我抓住了。”

“哎呀,马师傅啊,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小学就学计算机,上网吧固然不是很好,孩子小了点,有时怕不安全,但是上网也没什么嘛。”夏老师说道。

平时马师傅最敬有知识的人,对于老师还是很尊敬的,这也是这一带的风尚,听得夏老师这么说,马师傅自然而然觉得上网吧的事业不是那么严重了。

“老马啊,要我说,你不如在家里安台电脑。”夏老师又说道。

马师傅听了,觉得也许这是一个好主意,这样就可以避免孩子去网吧,免得不安全。顷刻之间马师傅觉得似乎这个问题有了解决的曙光。

“还是别买的好,”将老二开口道,“我现在就后悔当初不该买电脑,买了之后搞的我孩子每天只是想着玩游戏,那成绩是一落千丈。”

“话也不是那么说的,这有没有电脑和成绩好还是坏没有必然的联系嘛,关键看你用电脑干什么,电脑方便快捷信息量大,也是一个好工具啊,不能把成绩下降就怨在买了电脑上啊。”夏老师说道。

“这倒也是,‘人丑不能怨镜子。”马师傅心里想道。

“不过那电脑也很好玩,我有时也忍不住要玩它一下。”将老二嘿嘿笑道。

“唉!”马师傅叹口气道,“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我家那鬼崽崽和我吵了一架,他竟然说我是不合格的父亲。我累死累活的竟然他这么说我叫我真的很难过。”说着说着马师傅禁不住眼眶红了,这是马师傅的一大特征,他往往在伤心的时候眼眶会红。

“老马,你也不用难过。”毕文劝道,其他人也纷纷劝道,这群男人都是已为人父的人,故而十分能够理解老马此刻的心情,哪个男人能够这么被自己的儿子说而不伤心的呢?

“老马,其实呢,这就是代沟,他们孩子现在面临的问题和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不同的,想法也是不同的,也不必强自求同,等以后他们长大了做父亲了有孩子了,其中的滋味就知道了。”夏老师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称是。“我们那个时候对自己的父亲又是怎样一个想法呢?现在呢?是吧?年龄不同想法不同啊。”毕文说道。

马师傅想想也很对头,在自己年少的时候自己的父亲不肯做家里的事,过年了让他们两兄弟自己写对联自己贴上,别人家里都是父亲做这些的,那时只觉父亲懒惰,现在想想却是另有一番滋味。一瞬之间记忆的阀门打开,自己年少时和父亲的龃龉不和争吵现在想来却是“渡尽劫波‘父子’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可是那时的心理情感波动是真大啊。想到这不由得心里放轻松了不少。于是快步向家走去。

不久之后马师傅的家里多了一台崭新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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