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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

来源:原创作者:王家乐
时间:2015-04-22 23:06:00点击:

【青石巷】

霎时的光亮过后,排山倒海搬的低沉轰鸣慢慢绽开,安稳又沉静,隐晦又克制。

坐在窗边的傅灵犀,就这样蓦然的,在这个清冷雨夜,听见了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到底是温柔似水的江南小镇,连天气都随了此地的性子,雷声克制又深沉,全不似边塞雷声的凶猛狂躁,咆哮着似乎要将天地彻底震裂。

边塞?傅灵犀微微抬起眼,烛火映在漆黑的眼底,缓缓的随风跃动,显得晦暗不明,幽昧暗生。

喉咙倏地发紧,很快,一口腥甜涌了上来,她眉头皱了皱,咧开嘴,终是受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窒息般的痛楚过后,匆忙拿来掩住的帕子已落下一抹猩红。

“小姐,春寒料峭,小心肺疾加重。”门外,低低的老妪声音响起,她矮小的影子映在纸门上,摇摇晃晃,隐隐约约。“明朝,青石巷巷口,沈氏药铺,那里有位良医,去看看吧。”

傅灵犀静静凝视着门上的那道影子,半晌后,轻轻颔首。

“好。”

“轰隆——”窗外,第二道春雷,终于响起。

【边塞•狂热】

傅灵犀轻轻打开一只檀木箱子,挑出一块上好的玄铁来。在手中微微掂了掂,她犹豫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般扔进了铸炉里,红红的跃动的火光明明灭灭的映在她的脸上,她沉默着看玄铁渐渐熔成铁水。

只听军帐外有人通报,一个挺拔的中年男子掀帘走了进来,只见他剑眉星目,满脸冷峻,身上的盔甲冰冷的泛着寒光,满身肃杀。

“父亲。”傅灵犀转身朝他微微颔首。

“灵犀,为爹铸一把好剑。”端王傅恒拍拍她的肩膀,郑重道:“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让爹尽早拿下澜沧城,杀尽那些不知好歹的羌人蛮子!”他拳头倏地握紧,面上尽是杀意。

傅灵犀不动声色的看着傅恒,淡淡道:“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是个铸剑师,只在乎剑的锋利与否。紫电青霜,干将莫邪,我穷其一生也不过是想铸出这样的剑罢了。”

傅恒讪讪的收回她肩上的手,沉声赞许道:“那是当然了,我早该知道,我的女儿,是闻名京师的铸剑师啊!”他顿了顿,端详着傅灵犀苍白羸弱的面容,又认真道:“你的肺疾如何了?说来今日军营里来了个奇人,看着不过是个面容清隽的少年而已,鬼鬼祟祟的混在军营里为伤兵诊治。被当做可疑人物抓起来后,却发现是崀山医仙门下弟子,云游四方,说什么医者仁心不忍死伤,才前来就诊。结果确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这样的妙手,等会儿,也让他给你瞧瞧罢。”

傅灵犀不再看他,谨慎的注视着铸炉中的铁水,微微不耐的朝他摆摆手道:“晚些吧,铸剑需专注,别烦扰我。”

傅恒无奈,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叹了口气,深知她是个剑痴,也只有面对着铸炉,眼里才会涌现出这样的狂热。他转身掀帘走出,到底不忍,回过头来看着那纤细虚弱的背影,沉沉道:“铸剑一事,劳心伤神,到底别伤了身子。”说罢走出营帐。

此时边塞乌云垂垂,风沙四起,初春的干燥寒意弥漫开来,傅灵犀听着帐外蓦的一声惊雷,将闪亮的铁水缓缓灌注于剑范里,看着这把惊雷中初具雏形的杀器,少女眼中的狂热明亮了起来。这会是一把杀伐决断的好剑,她隐隐感觉到。

【沈氏药铺】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昨日雷响了一整晚,雨下了一整晚,直至清晨,淅淅沥沥的细雨仍未停止。掀开纱帐,推开阁楼木窗,一缕清风袭来,盈满了整个袖口。天地间独有一股清新馥郁,沁人心脾的气息。江南的风似乎也是怯怯的,像江南平静安稳的呼吸。

傅灵犀撑起一把淡紫泼墨纸伞,慢慢朝青石巷口走去,走的近了,便看见了沈氏药铺的匾额,一个青衣白裳的男子立在门口,手里托着药秤,温温笑着看着她,像是久候多时了。

“沈大夫?”她试探性的问,男子点了点头,将她引进了厅堂至案几边上坐下,也不多言,径直搭上了她的脉。傅灵犀沉默的端详着对面男子,只觉得熟悉,似乎从前就已经见过。“久病沉疴,好厉害的肺疾,年年春季复发,对吧?”男子柔和的问,收回手,替她拢了拢袖子。

“不错,病入肌理,怕是难以治疗罢。”傅灵犀淡淡答道,面上却并无担忧之色。

“这病,我能治。”对上她微微惊异的眸子,男子微笑着提起笔开下了药方伸手递给她:“只是,恕我冒昧,你手中为何有厚茧?”

“我铸剑。”傅灵犀快速扫过药方,当归,白术,白芍,炙甘草,黄芪……好熟悉的药方,只不过……抬起眼来,却发现男子收起了笑容,静静的看着她。

“我,曾经,铸剑。”傅灵犀沉默了半饷,艰难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我曾经铸剑。

这病也曾经有人说能治。

不过那都是曾经了,在每一个春日来到,每一次春雷响起后,就会渐渐回忆起。

【边塞•初见】

傅灵犀反复磨挲着一柄新剑,是她刚刚铸出的“竭虑”。剑身光滑如镜,寒气逼人,锋刃细腻纤薄,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她细细的看着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来。

“离那杀器远些,血的煞气只会增加你的业障,加重你的病情而已。”

傅灵犀淡淡的转过眼,只见帐中立着一个面容清爽的白衣少年,笑着眯起一双弯弯的眼,嘴里却说着严肃晦涩的话,这与他年少瑰丽的脸极不相称。

“这把剑由我所铸,刚刚开锋,未曾沾染鲜血,还有——”灵犀仔细的打量着他,又扬手拂袖将剑身收入剑鞘,不悦道:“入帐不曾通报,见面不曾作揖,你太失礼了。”

少年并未露出畏惧的样子,却歪着头风轻云淡的笑着:“我是来替郡主看诊的,是否良医与繁文缛节无关,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与身份地位无关,郡主与我任何一个病人,并无区别。只是——”那少年顿了顿,一张温和的脸忽然严肃起来,他眉头紧皱着,沉声道:“你铸剑?端王这场战事所用的杀器都与你有关?”

“没错,”傅灵犀漫不经心的点着头,又随手抽开案几上的另一把剑,细细端量起来:“这场战事所有主要将领的剑,都有我亲自锻造,普通士兵的剑,也是我亲手设计的。”

少年面露难色,清澈的眼低垂下去,他紧抿着嘴唇,沉默了会儿道:“你铸的剑,剑身纤薄无厚,穿行于肌理纵横之处,伤口之深,断其经脉,血肉分离,扬手抬腕间,轻则残废,重则死亡。极难救治,易致伤亡。我本想救你,看来是你自造杀业了。”

傅灵犀微怒,冷笑着大声呵斥道:“战争伤亡不可避免,又何必责怪杀器?如此,便也不必救我!”

他纠结着阴郁着脸,秀美的脸上尽是犹豫,认真说道:“医者仁心,心怜苍生是崀山医门的要训,我会救你,但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少年自然的搭上少女的脉门,静静的感受着,最后提还是笔列下了药方“你的肺疾,能治。”他抬头微微苦涩的笑笑的看着她。

“还有,我叫沈宣白。”

【沈氏药铺】

“铸剑?”青年大夫提笔沉吟,眼神复杂看不出情绪。

“以前的事情了,有人说杀器的凶煞不利于我的病,所以,最后放弃了。”傅灵犀出神的思考着,嘴里无意识的喃喃。为什么会放弃呢?曾经那样的狂热与痴心,静时,剑是拢在袖子里的柔韧的月光,动时,却要瞬时化作惊雷闪电,旋舞间,带出鲜红的瑰丽。惊心动魄的美丽,年少时的她常常为此震颤不已。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病,惧怕死亡么?不,不是,挥洒在铸炉中汗水,即使口中腥甜,也要强忍不适,用尽全身力气来灌注剑范,为它开锋。

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起了犹豫与疑惑,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她站在军帐外上读着《考工记》,仔细研究铸剑那一章。从来都温柔谦和的少年带着满脸的肃杀凌厉,却突然朝她冲来,紧紧的攥着她的胳膊,气力之大,似要将她的骨头寸寸捏碎。

“你有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现在却又助纣为孽么!”塞外早春干燥又凛冽的风吹起沈宣白的额发,他话中的正义凛然言之凿凿竟让她一时无从反驳。

傅灵犀由此疑惑起来。

【塞外•决裂】

端王凭借着名剑竭虑,带着大批手持利刃的铁骑部队,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手刃多名羌人名将,直直攻入澜沧城,捷报竟频频传来。而沈宣白果然妙手,傅灵犀的身体竟一日一日的爽利起来。只是,她现在还是难受的不行,沈宣白死死地攥着她的胳膊,将她硬生生拖到战场上,大声叫她好好看看。

看什么?傅灵犀弯腰捂着胸口,仓皇的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苍白的脸上带着不解和恼恨,待到微微平和,皱眉抬眼。

诸将喜跳踉,杀人于战场。

田禾灼涂炭,中藏老农尸。

饿鸱唤不醒,饱餐还哺儿。

思比肝腑裂,仰天泪淋漓。

何当效春雷,高鸣震聋痴。

地狱火海,犹不及此。

冰冷腐烂的躯体,暗淡凝固的鲜血。无法闭合的眼睛,仰天长啸的口唇。到处是尸体,颓败的散落在地上,凌乱的挂在战车上,孤寂的仰躺在湖面的血色上。多数是羌人,基本上都是强健青春的少年。那个,脖子上一道薄薄的裂痕,却精准的崩裂了整个颈项,拥有这样锋利纤薄的利刃的,她一惊,正是她那把竭虑,那个,胸口被贯穿,且带出了内脏,那是将领们的剑,由她亲手锻造,并铸上了倒钩,带出血肉,还有这一个,好漂亮的羌人少年,他光洁的背上虽有剑痕,却不致命,但是伤口周围的乌紫与溃烂,流血的七窍都在反反复复的提醒她,她在给这把剑开锋时淬上了剧毒。

“你不是医者么,你为什么不救?”傅灵犀魔怔似的,呆呆问道。

沈宣白冷冷嗤笑道:“这样凶狠乖戾的杀器,即便华佗在世,也难救。”

傅灵犀十二岁撞见父亲杀死了一个探子,永夜角声,中天月色,光影飘渺,剑气如虹,冷如霜,快如电。年幼的她惊艳于那把瑰丽幽寒的剑,由此迷恋上铸剑,却独独忽略了,那夜颓败的躺在落叶间,那探子鲜血淋漓的死状。

这么多年,她默守在铸剑池旁,铸出一把又一把剑,不断攀登铸剑的巅峰,从不问每一把剑的用途,从不在乎每一把剑的归宿。而不知道不代表置身事外,愚蠢的铸剑师,无知的犯下杀业,还一直痴迷,不肯觉醒。

她竟是如此罪孽深重。

“沈宣白,”她叫他的名字,泪流满面“你不该救我,不该为我治病,救一个满手杀孽的人,有负你医者名号。”

他似是无奈的长叹:“我曾纠结于是否要救你,你是铸剑师,眼里只有锋利与拙钝之别,我是医者,眼里只有患疾与无恙之别,如此一来,我心里是否也有魔障?”

春雷阵阵,两人伫立着抬首看天,盼着边塞稀有的春雨降落。

她盼春雨洗尽她的罪恶。

他盼惊雷解开他的疑惑。

【青石巷】

床前倒秋壑,枕上过春雷。

一声一声的,沉沉的,低吟着,时而重重叹息。帘帐飞舞,暮色绽华。傅灵犀侧卧在榻上,靠着雪白的衾枕,合着眼睛,静静听着,窗外大作的风雨。缄默的,讳莫如深的雷声,隐晦的响动着,努力不懈的,似要唤醒她的记忆,让过去的一切重新鲜活的涌动。她已经服过药了,熟悉的苦涩,夹杂着陌生的腥气,她觉得她心里是明白的。

今日在沈氏药铺里,似曾相识的大夫开了一剂熟悉的药,看出她曾经铸剑,又问她为什么放弃。

她答了,重新回忆起她所铸的剑下诞生的地狱火海,回忆起沈宣白的无奈与困惑。

“所以,然后呢?”那人微微偏头,轻轻发问,眼里似有跳跃的火光。

傅灵犀捕捉到了那火光,她想她无法告诉他更多,于是摇头起身,道谢离去。她离的仓皇,只记得那人神色莫名的目送她,在她走出药铺之前,幽幽的叮嘱:“姑娘,记得按时服药。”

然后?傅灵犀慢慢回忆起,从战场回来的路上,她了解了这场战事的始末。这不是不可避免的战事,不是保家卫国抵御外侵的战斗,不是维护百姓安乐的功业,一切的一切,荒芜的田地,离散的家人,白发的征人,殒命的少年,都只是为了成全京师朝堂之上,帝王将相的野心。边境的澜沧城,是羌人的聚居地,物产丰富,饶是富庶,澜沧城城主夏凭澜,统治着这美丽的地方,并按时向昭帝朝贡。贪婪的天子,野心勃勃的将相却暗中在贡品上做了手脚,以贡品缺失,不忠反叛之名,攻打澜沧城。而她,一个不闻天下之事,愚钝的铸剑师,愚蠢的站在野心家一边,参与了此事。

呵呵,然后?她以重铸军中兵器之名,召集了所有重要将领的利刃,在边塞一个风雨交加之夜,全部投入铸剑炉中。熊熊火光映在傅灵犀苍白病态的脸上,她额上冒出汗珠,呼吸渐渐急促,眼中全是快慰。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那些肮脏不已,污秽残酷的,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杀器,看着它们。

一一化为铁水。

帘外春雷阵阵,似在审判。

【边塞•双手】

“孽障你在做什么?!”端王傅恒怒气冲冲的闯进帐中,快速扫视着帐中情况,然后急急的冲向铸剑炉,却发现为时已晚,他寒光盈盈的竭虑,和近百位重要将领的兵器,早已脱离了锋利狭长的外形,熔为铁水。他瞬时暴怒起来,对着灵犀反手就是响亮的一个耳光。

“你魔怔了?没有利器,你要我们用什么征战!傅灵犀你让家国蒙羞,保家卫国,扬我朝威名之大事都要毁在你手里,你是想让全天下的百姓怨恨你吗!”端王大声呵斥道。

傅灵犀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往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她抬手捂着红肿的脸颊,冷冷的将眸子抬起,嘲笑的发出嗤嗤笑声:“怨恨谁?怨恨我,还是怨恨你?”她扶着胳膊慢慢站起来,愤怒的与他对视着:“你和陛下,想要澜沧城吧?呵呵,好卑鄙,兴师动众,用国银,用国人,来满足你们的野心,妄造杀业。”

端王的脸渐渐变得阴冷,他冷冷的嘲笑道:“灵犀,我的好女儿,闻名京师的铸剑师,你这样正气凛然的逼问你的父亲做什么,我们手刃羌人的利器可是你造的呀,青霜紫电,干将莫邪,这样嗜血的杀器,你以为你可以作壁上观,置身事外吗!”

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傅灵犀胸中猛地一抽痛,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她失神的喃喃:“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罪,太迟了,帘外的每一声雷,都是在审判我呀,我不会再铸剑了。”

他冷哼一声,眼中寒光四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谁挑唆了你,沈宣白!那个混账,唆使你叛父辱国,销毁军器已是死罪,更别说他昨日还被抓到为敌国战俘救治,在敌军阵营救死扶伤,他还真是医者仁心,实在是罪无可恕!”他看向傅灵犀虚弱的脸,一字一顿的说:“我已命人将他处死了。”

一声惊雷。

鲜血从唇中喷射而出,将她雪白的衣襟染成一片瑰丽,傅灵犀无力的垂下手腕,任身子缓缓坠向地面,心中一片清明。自战场归来,她已经停止服药一段时间了。沈宣白死了么,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救她,救战俘,救救救,怎么没救成他自己?而她,已是满手杀业,如今又多了一个沈宣白,她还有多少债,要还呢?

傅灵犀翕动着眼睛,听见傅恒在耳边不屑的训斥:“停了药,熔了剑,想还债?你真是愚蠢至极,就算你闻名京师又怎样,天下又不止你一个铸剑师,宫中太医很快会到,我的女儿,安分的养你的病吧!”

傅灵犀躺在地面,透过帐子她似乎看到黑压压的乌云朝她倾轧下来,周围一切都暗了,她无力的闭上眼,泪流满面。

她想她一定得走了。

她要离开。

【终章,青石巷】

三日了。

三日之内,傅灵犀皆按时服药。素净晶莹的江南白瓷碗,盛着棕褐色的液体,热气袅袅间,氤氲着清沛的香气。她搅动汤匙,端起碗来,皱着眉一饮而尽。熟悉的苦涩里依旧伴着一缕陌生的腥气,它缭绕着,经过唇舌,深入胸肺,化作一种奇异的甜腻。这药每喝一次,这甜腻就增加一分。她觉得有些胸闷,还有些晕眩。傅灵犀扬袖扫开药盏,伏在桌上微微喘息,却听见门外老妪喑哑的声音:“小姐,有客到访。”

来人是沈氏药铺的青年大夫。

他长身玉立在门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傅灵犀,反手轻轻关上门,一步步的,慢慢走向她。

傅灵犀强忍不适,僵硬的直起身子,抬头静静看着他。温润的脸,依稀是熟悉的容色,不过,又有些不同。她笑笑,开口问道:“毒发了,我还有多久?”

他眸中隐隐有讶色,很快又被压下去,露出一份厌恶与狠厉来,“看来你早已知道了,这么平和,倒真让我惊讶,你很快会死,也许就在我们最后几句话后。”

傅灵犀安静的点点头,淡淡问道:“你是沈宣白什么人呢?”

“我是他的同胞兄弟,沈宣青。郡主,你可真是叫我好找,”他眯了眯眼睛:“我与大哥同在崀山医门之下,三年前他下山四处游历,不久后我接到了他的死讯。”

沈宣青猛地扼住傅灵犀的手腕,怒斥道:“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舍不得任何一个生命死去,甚至救了一身杀业的你,可你那野心勃勃的爹却将你的反叛归咎于他,杀死了他!”他目光凶狠,似要捏断她的手腕:“你们自己造的孽,却要归咎于他!我不似大哥仁慈,丧兄之痛,我会在你身上报复回来。你的药方里,加了慢性的毒,你要知道,我们医者,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他蓦的松开手,失去平衡的傅灵犀坠向地板,与此同时,她脸色苍白如纸,甜腻涌出喉头,口中吐出了大量鲜血,腹痛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用力抽着气,断断续续的吐出支离破碎的词:“我罪孽深重……久病沉疴,早就是……要死的了,又何苦下毒杀我,脏自己的……手……”

声音渐渐微弱,她痉挛的身躯,也渐渐不再动弹。

京师第一的铸剑师死去了。

窗外风雨大作,春雷声声。

傅灵犀的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却让沈宣青,恍惚了很久。他转眼看向窗外,风雨不止,春雷一声又一声,震动着他的耳膜。

一生心怜苍生,以救生为己任的沈宣白,妙手仁心,从未造业;半生杀业的傅灵犀自愿服毒,以死亡偿还一切;而他呢,执念太深,违背了崀山医门的训诫,为兄长杀掉背负罪责的傅灵犀报仇,身为医者,却沾染一手血腥,这到底算对,还是算错呢?

生与死,逝与留,药与剑,造业与救赎,其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因果?

春雷惊梦醒,枝鸟悄无声。

他等春雷来告知他最后的答案。

(责任编辑 张艺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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