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恋爱了。

清晨，刚下过一场大雪。她坐在病床上，背后垫着两个枕头，腿上摊开一本素描册，右手握着的铅笔在指尖上缓缓地旋转。窗外，一眼望去尽是一片银妆素裹，白茫茫的庭院映射出灰色的压抑。

总想离开这死气沉沉的房间去院子里走走，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空白纸张上描摹那些树。有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样一个需要别人时刻呵护的自己。

门外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把画册合上，藏到了枕头下面，翻身抱住了被子上的大熊。护士微笑着推门进来，帮她换了药，照常嘱咐她要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她看着大熊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点了点大熊的鼻子，说：“大熊，你懂我吗？”大熊琥珀色的眼里折射出了清晨的那抹暖暖的阳光。

爸爸通常会在周六的上午开着车来看看她，每一次都很愧疚，每一次都很短暂。她读到了爸爸的眼底歉意，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微笑。妈妈从她出车祸算起，只是在她第一次进手术室时来过，离现在已经一个秋天又一个冬天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忘了她了。

他们各自有了家庭之后，她便成了幸福的绊脚石。

来年开春的时候，积雪终于融化了。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护士经不住她的再三请求，推着她来到了院子里，这是她住院以来第一次出病房，却不是走出来的。

阳光很好，空气里都是开春的芬芳，树木已经抽出新枝芽。明亮的天空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划过，像一幅晕染开的素描。

阳光漏过稀稀拉拉的枝丫，照在她身上。一阵微风拂过，映在地上的影子仿佛也随风摇曳，轮椅下面那一截的裤管空荡荡。

她低头，久久地凝视地上那阳光下的灰暗，眼泪掉下来，一滴一滴地在影子上晕开。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影子，我爱你。那么，你呢？”

影子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也笑了，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样幸福。

去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恋爱了。

（责任编辑：樊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