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散伙饭那天晚上我正打工，下班后赶到小饭馆已经近十一点，座上诸位勾肩搭背，看上去已经闹腾了好一阵子，无一不面色通红，或者眼眶通红。

见我进来，时京起身从别处拖了把椅子，把我拉过去坐她旁边，没多说话，只低头给我夹菜。

老顾领着他家小媳妇沈清挨桌敬酒，借着酒气，道：“多谢各位平日担待，我二人自知前路多艰，更庆幸从未遇到过自家人刁难，今后我俩这一条道走到黑，绝不辜负大家这两年来的宽容相待！”众人被老顾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吓了一跳，还是寸虾起先嗷嗷大叫：“酸死了酸死了！这么膈应的话老顾你也能说出口！”老顾一巴掌拍寸虾头上，寸虾捂着头窜到隔壁桌，还不忘回头冲沈清喊：“沈清你看！你以后可得小心，老顾这个家暴狂！”老顾又一个铝皮罐子扔过去，好巧不巧扔到了沈清旁边的三鲜汤里，溅了他满脸汤汁，惹得满堂哄笑不已。

笑着笑着便有人哭了，脆脆给老顾又开了一灌啤酒，红着眼睛跟老顾说：“本来还想把小沈清留着当儿子养的，一个没看好就被你拐了，这孩子心善又软，你要欺负他，我们娘家人可第一个不答应！”沈清听了这话眼泪直流，平日脆脆老骂他蠢，可他知道她为了他俩周旋付出了太多却从不言语。老顾牵着沈清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只顾仰头吞酒。

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璨姐猛拍桌子，站起来道：“哭什么哭，一个个的娘娘们们的！”璨姐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启声高唱：“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璨姐第一次唱《春日宴》是在上学期汇报晚会的小剧场上，那天她扮温婉妻子为夫君祝酒，一身浅绿纱衣，长袖轻舞，美似仙子。被祝酒那人呆头呆脑一言不语，先前老师说的要演出舒心痛快神态的嘱咐全都忘了。男生是借读在学校的，演出结束后不久便转学回了家乡，走之前班上开了个简单的欢送会，他跟每个人拥抱说再见，可那天独独缺了璨姐，说是家中临时有事，实在赶不回来。

我们都不知道后来二人有没有再联系，我曾悄悄问过璨姐，究竟什么心意。她只笑笑，道：“我什么心意？我何必有什么心意？”

年少天真啊，多少豪言壮语与细腻心思，都随时光，一并付与笑谈中。

正恍惚着，时京又给我添了一碗汤，我按下她拿汤勺的手，说够了够了再吃不下啦。时京一脸委屈，说好吧，顿了顿，又说“蠢鱼蠢鱼，你以后可要常回来看我”。我揪揪她的小肥脸，说一定一定。我的好姑娘啊，其实我一直都知，能和一个人长久作伴，着实不易。我们也曾闹过矛盾，吵架了就划三八线，收好各自的文具谁也不给谁用；也曾用一个盘子吃过饭，拿同一个杯子喝过水，晚上打了熄灯铃声还要拉着手飞奔至楼下买两袋山楂糕躲被窝里吃……可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逃不过终有一别。

河图在歌里唱：“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那么就见一面是一面吧，我的故人们，但愿今后你我如同冬侯雁，年年北归、总相见。

编辑：陈晓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