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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广

来源:作者:15级 赵玥
时间:2015-10-31 22:56:00点击: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诗经 国风 汉广》

幼时的记忆对于我而言,早已混沌不清。可是不管时光在我的心亦或是身体上起多大的变化,我仍能牢记她,清晰地牢记她,关乎她的一切。

每一次,我回忆她,痛苦便会以一种欲死的速度渗入我的灵魂。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记起她,我才能记起我自己。

我一生的记忆的一开始,是第一次遇见她。遇见她,是因为我幼时的一次意外。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跌入汉水时的那种痛苦,苦涩浑浊的江水毫不留情灌入我的眼,口,鼻。我感觉我被狠狠掐住了喉咙,被死神牢牢钉死在了江底。

就在我意识模糊之时,她出现了,她将我拉向她,抱住我,带我游出水面。

我记得我死死勒住她的脖子,我感受到了从她身体上传来的阵阵温暖。我那似被湖水浸得发涨的双眼,依稀看见湿覆在她白皙脸庞的凌乱黑发。我闭上眼睛,我听见她沉重而有规律的呼吸,我感受我的身体与她的严密契合,我感受江水波澜泼洒在我身上的零碎的冰冷的水珠,我感受在汹涌湖水中如枯木漂泊却难得的温暖安心。

我感受她抱着我,我听着我和她的心跳声。

她救了我的命,将我抱回了岸边。我虚弱睁眼,看见她跪倒在我身边,大口喘气着,身体颤抖。我的父亲飞奔而来,抱住我,大声呼唤我的名字,但我已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了。

事实上,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见或看见过任何一个人。

在那之后,父亲带上我去向她表示感激之情。我局促不安地坐在她家的桌子旁,她给我和父亲倒来茶水,她的丈夫微笑着站在一旁。

我的手轻微颤抖着,我赶紧抓紧我的衣角。

我奇异地害怕而好奇着,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注视着她和她的丈夫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交流,每一次相视而笑,每一个细节我都细细而默默关注着。

有几次他们的目光随意滑过来,我都害怕地低下头。

那一天,是第一次,在我只是关注她的本身之外,我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她年长我不少,她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丽少妇,不久前嫁了人。

她居住在我的江对岸。

汉水岸边年复一年地生长着及膝高的野葛蔓草,从我家后窗眺望,风一吹,岸边满满朦朦胧胧,柔柔青青。

我极爱跑到岸边,匍匐草丛中。我静静等候着,有时我会失望而归,但有时幸运,我会看见她从远方走来,在对岸割野葛蔓草。我用手托住下巴,静静凝望着她,静静享受着,静静地陪伴着她。

那时的时光往往会以一种散漫轻柔的姿态,就像她身旁随风轻摇的野葛蔓草,缓慢拂过她的温柔指尖。

风极温柔,她秀气额前的碎发会细细滑过脸侧,我想那应该会产生一种细微的痒,而那种痒似乎能在我的心上刺激出淡淡的浮躁。

但那种浮躁就像是一份柔和中突出的细小的刺头,我只能尽量将其忽视。

而当然,江对岸的她的身影微微模糊,我不可能观察到那些细节。但幼时的记忆与幻想早已被时光揉碎在一起,我分不清,而我更愿将那些当做是真实的记忆。

有时,我会将目光投向宽广的汉水,他无情而默默地流向远方,他无意于在我与她之间构建鸿沟,但我的心仍免不了伤悲。

所以往往凝望她一会儿后,我会仰倒在草丛中,闭上眼,轻轻嗅着弥漫在四周的气息。我知道她就在对岸,陪伴着我。

小时的我是天真的,因为我曾单纯的以为时光会永远那么安详的流逝。

几年之后的某天,我习惯卧在草丛中,等候着她,但她没有出现,我一直等到夜黑,才意识到也许今天她不会来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天,一群人抬着一个黑漆漆的大棺材走到对岸,她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两个人开始在对岸挖土,野葛蔓草混着肮脏泥土被随意播洒一旁,很快一个巨大的坑挖成了。人们将棺材抬进大坑,后来我才知道,棺材里面安睡着她的丈夫。

那天天色阴沉,对岸的野葛蔓草恹恹的,一种粘稠而沉闷的湿气挤压在天地之间。我困难地呼吸着,但就像是有人将厚重的湿的黑色大袍缓慢拂过我的口鼻,我好难受。

我急急地眺望,但我只能看见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耳上别着的白色线头在冷风中,凄惨着。

汉水忽然开始不安地摇晃,冰冷的水珠打上我的脸颊。我看着眼前汹涌波澜的汉水,我的手颤抖着抬起,却最终无望地放下。我迈开我的腿,却只能无力地退回。

我想祈求我能有一只木筏,我宁愿半途跌落江中,但我没有。浑浊奔腾的汉水中,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我的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痛恨汉水,那么痛恨无能无力的自己。

人们埋好了棺材,举行好了仪式,便一一走了。她一个人在原地站立了很久,才缓慢地走到丈夫的目前,她坐下,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她丈夫的墓前。

我的心中泛起无尽的伤悲。

后来,她也走了。

我却一直立在岸边,直到夜幕降临,父亲找寻到我。我的脸皮就像一张惨白的纸紧绷在骨头之上,我的全身,僵硬了。

在那之后,她很少出现在对岸,我却一直执着的等候着。但有时,她确实会来到对岸,她会提一个塞满东西的篮子,仍旧坐在自己丈夫的墓前。

就像是时间已在她身上静止了,她做什么事都是无声的。而她会提起她那瘦弱的手,一点一点地抚过她丈夫的墓碑。

在那时,我心上会升起一种冲动和渴望。我想去到她的身边,也许我可以轻轻替她拢起额角的碎发,也许我可以抹过她低垂的眼角,也许我可以俯在她的膝上,让她的手柔抚过我的发。

那种冲动和渴望不可思议地膨胀着,而我依然无能为力。

一段时间后,父亲为我买来一个小马驹。我细心照料着它,喂它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草料,我幻想有一天也许我能用这只小马驹驮着她,走过无尽的草丛。

我很喜欢父亲带着我,牵着我的小马驹,去到集市。因为有时在集市上,我能遇见她。她仍会提着那只篮子,走过来,在摊前安静地挑选东西,然后安静地走过我的身旁。在那时,我会一直提着一口气,在她走过我身边时,心脏抽动。我想要她看我一眼,哪怕是投来那么无意的一个目光。可是她永远只会低着头,穿着黑色的衣服,无声而绝望地走出我的视线。

父亲有时也会沉默地看着她。

小马驹一天一天地长大,我也一样。

十九岁的某天,父亲犹豫着来到我的房间,说他想要续弦。我一时没说话,但我抬头看看他,看看他的模样,我还是微微点点头。

很快,父亲去找了媒婆。有时媒婆会一天往我家跑好多次,他们会谈论很久,父亲有时看见我,会笑笑,露出两排微黄的牙齿。

我什么也没过问,没插手,只等着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我要带上我的马驹去接新娘。

不久之后,父亲定好了一切,他很高兴,我也为他欢喜。

婚礼前两天,我按时牵上我的马驹,按着父亲给我的地址,去接我未来的继母。

我看见了她,我来到了她的娘家。

她的母亲扶着她走出家门,我怔愣在门口,就像是老天跟我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我突然想要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我从未遇见过她,我依然还是那个未曾遇见过她的幼童。

她一身红色礼服向我走来,红色盖头遮住她的脸。

我伸出手,扶过她。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托上马。我想我也许力气太大,抓疼了她,但我脑海一片空白,我只能什么也不说地牵着马,向前走。

一路上她一直安静坐在马上,风吹过,会现出她白皙的下巴,但她会很快将盖头拉回。

我们没说话,我居然开始奇异地想,她会不会还记得,她会不会知道,我是被她救起的那个男孩,我是那个在绵长的岁月中在对岸陪伴她的男孩,我是那个在集市上无数次偷偷而无望地注视过她的男孩。

我几次想问出口,可是我一张嘴,冷风便会冰冷得灌进我的喉咙,我一句话也问不出。

因为路程长,所以我需要和她在野外呆上两晚。原本我以为拿会是无所谓的,可那时,只有绵绵无尽的心痛。

我扶她下马,她颤抖了一下,双脚触地时踉跄了一下。我立马伸手想扶她,但她已靠在了马身上,维持好了平衡。我放下了手,然后装做看不见她,将马牵去吃草。没多久,我捧回一堆柴木,看见她一直安静坐在倒地的树干上,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攥着衣裙。

我升起火,将食物放上火上烤。她起身,走过来,坐到我的对面。她停了停,最终还是拉下了盖头。我低下了头,装作专心烤食物。这本该是我相当熟练的事,可是在她的注视下,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这真是尴尬。

食物烤好了,我递给她,她低着头吃了起来。我的心又开始悸动,我仍旧忍不住偷偷凝视她。

现在的我是年轻体壮的少年,而现在的她,面容依旧秀美。可是在火光投射在她脸上的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我发下她的眼角爬上了细小的皱纹。那双细弱的手,依然白皙,可是早失去了往日的柔嫩。腰肢丰腴,可是似乎不再灵动优美。

我意识到她已经开始变老,早已不再是幼时救我的那个美丽少妇。可是,我依然收不回我在她脸上停留的目光,我明白时光改变不了我对她的神往。

那种眼角眉梢透露的沉静与风韵,我深深迷恋。

她还是,低着头。

我先她吃完,从包裹里拿出毛毯,在地上铺好。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我一起躺在了毛毯上,我看见她咬了下唇。刹那间我心中充满了满足感,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迷人的可爱。

我们还是没有说话,她躺在毛毯另一边,将衣服裹紧,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头顶的星空,忽然意识到这是我们难得的能够亲近的相处的时刻。我转过头,看见她紧闭着眼。

我起身,脱下外边的衣物,俯下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她忽然睁开了眼,那双湿润柔和的大眼就那样直直看着我。

我怔愣住了,我动不了了,我忘记了一切。然后发现,她眼角的细纹竟为她平添了一股俏皮。我忽然有了一种吻下去的冲动

但是,我还是立刻移开身子,躺回原来的地方。我深吸了好几口气,不断在脑海中回味那一刻。我闭上眼,关于她的眼睛的印象在心中跳动,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也许是从她身上传来的,也许是我幻想出来的。

但那种痛苦而甜蜜的感受,我甘之如饴。

过了好久,我又睁开了眼睛,看向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原本沉静的面庞线条变得柔和。我一直凝视着她,知道天微亮时,我才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白天,我们依然赶着行程。这下,我也跳上了马,她的胸靠着我,她的手臂勾着我的腰,我感觉很温暖。颠簸时,她的额头会碰上我的后背,我的心依然悸动。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忘记了所有,只想沉浸在那美好喜悦中。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只怕破换了着珍贵的一切。

在那一刻,我感到莫大的幸福,我简直是那世间最幸福的人,我希望我能永远保持这种幸福。

第二天晚上,我们还和之前一夜一样,只是这回,她帮我一起烤起了食物。

吃饭时,在我偷偷注视她时,我的目光和她的触及到一起。然后,我们都笑了。原本沉默的气氛就在那一刻被打破。

吃完后,我们躺在一起看星星。我发现有些冷,想了一会儿,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的身体先是僵着,但很快她放松了下来。我感受到了温暖,到后来甚至有些热,但我依然紧搂着,没放手,任那种温暖传递在我们之间。

她的黑发散在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地轻轻凑过去,嗅着。我看见她的黑发之间,有几丝白发。我松开一只手,给她一丝一丝拔去,以最温柔的力度。她没睡,大眼睛轻眨着,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洒下。

我的心就像那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没有任何欲望,只觉时光静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觉得她已睡熟,我忍不住在她眉间印下一个吻。也许她睡着,也许她还醒着,但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后来的事情,可以说在我迷茫无知的精神状态下发展着。很快,我们到了家。我将她从马上扶下,我们两人的目光都避免接触。她的手放在我的肩头,抓了一下我的衣服,我心一动,但她很快放开了。

媒婆开心地迎了过来,扶过她。我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一身的大红喜袍,刺得我眼发酸,我感觉像是有热泪想奔涌而出。

我看见她的脚步在门槛前,停顿了一下,然后终于还是跨了过去。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之后。

在那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我爱她。不知从何时起,我爱她。不知是何理由,我爱她。可就像幼时我立在岸边凝望她,我发现我们之间隔着汉水,而且那汹涌的汉水,早已比幼时的那条还要宽广波澜,我们已无力跨过。

就在那一刻,就在我意识到自己爱她,却根本得到她的那一刻。我转过身,飞快地逃跑。

我奔跑在幼时的岸边,任野葛蔓草扫打我的腿,迎面的气流挤压得我眼睛酸胀,可我什么都已无法感受。我一直奔跑着,一直奔跑着。直到,双腿抽筋,我直直倒在草地上,脸贴着带着土腥味的蔓草。我眼前开始混沌,世界在我眼前颠倒。我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在那之后,我一直没有回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我离开了家乡。直到某一天,我停留在远离家乡的市镇,给父亲寄去了一封信,但是他并没有回信。

来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我原想忘记过往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能将与她有关的一切,牢牢封锁起来,自欺欺人,我已抛去了一切。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和父亲才恢复通信,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提起过她。

很多年后,第一次收到她的来信,是关于父亲,父亲死了。

我不得不回到了家乡,踏着沉重的步伐。

一步步走向家,我的心因为父亲的离世和悔恨而抽痛着,我很想大声叫喊亦或是抽自己嘴巴扯自己头发,但是我什么都没做,我还是那个懦弱的幼童。

走近了家门,我看见她坐在门槛边,那姿态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远行的故人归来。

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孝服,依然是那白色的线头,她的头微微撇着,看着远方,像是没有焦距。

我依然有一种冲动,我想伏在她的膝上,可是现在,我们之间相隔的早已不是宽广的汉水那么简单的事物。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了头。看着我,她的眼神就像是那燃烧的蜡烛,火花爆了一下,又迅速地熄灭了。她想站起来,但是不知是不可置信还是腿坐得久了僵了,她手撑着腿,一时没能站起来。

我想去扶她,但她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我发现她变矮了,然后才意识到是她的背脊微驼了。她原本低着头,起身后再次看了我一眼,这一次,目光转瞬即逝,她缓慢转过身,领我走向灵堂。

她的头发已一半灰白,步履稍显蹒跚,可是她依然保持一种高傲的姿态。

我一直目视前方,装作没看见,她的手抚过眼睛。

我来到灵堂,跪在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前,那种压抑湿稠的感受再次向我汹涌而来。我的身体轻微摇晃着,我闭上眼,任痛苦和悔恨将我击倒。

我在家住下了,将父亲的葬礼安排好。我和她会坐在一起吃饭,她依然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依然谁都没说话。有时,我会将目光投向我的家,观察着这个我多年不曾回的家。一切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我小时用的事物,崭亮如新,可见打扫的人,有多用心。

晚上,我和她隔着一个墙壁睡着。我依然彻夜未眠,有时我会听见她夜里起身的轻微响动声,听见她再次上床沉睡。我意识到,她的行动不再灵便了。

两天之后,我收拾好了行囊,走出房间。我看见她就安静坐在桌子旁,低着头,像是等了很久了。我静止不动了,她转过头,看着我。

我发现她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像两道火炬,一动不动地灌注在我的身上。

“你,还会回来吗?”也许是许久不开口,她的嗓音沙哑,还有些不伶俐。

我过了好久才缓过来,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但她的眼睛不肯放过我。

我结巴说道:“会,会的。“

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对话,最后一次对话,唯一一次对话。

她忽然笑了,就像是夜间的昙花瞬间开放,她看着我笑了,动人心魄的美丽。我痴迷地望着她,我想把她的微笑永远留在心里。

我再次离开了家门,跨出门槛时,我回过头。看见她背对我坐着,背脊挺直着,就那样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空寂的大堂内,我还是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冲过去拥抱她,可是有个声音告诉我,她是我的继母,就算父亲死了,她依然是我的继母。

我不允许自己再看了,我转过身,眼睛湿润了。我抬头,眨了眨眼,将那心酸再次吞进腹中,抬脚,离开了家。

我又在外地生活了很多年,好像,我已经忘记了她。可是我知道,我不会,我只会愈加清晰地记起她。但是我早已学会将那种心痛完美地掩藏在心底。

后来我曾有过很多的女人,她们会娇媚地躺在我的臂弯里,问我爱不爱她,我会回答我爱。可是,这辈子,我最深爱的女人,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爱不爱她。

再后来,我城里家,有了妻子孩子,稳定的生活。

好像过去的日子已离我愈来愈远,但是我知道始终有一条绳索捆绑住我,时间愈久,它捆绑愈紧。

终于,有一天,在我发现,我的头发开始脱落,并渗出白发时,我决定再回去一次。再回去一次,看看她。

这一次,离家越近,我的心越激动,是那种沉寂的心久违的激动。我再次感到熟悉的冲动和胆怯。

到了家,我呆愣住了,眼前只是一片废墟。我抓住一个熟人,问他们,才知道,我的家早在一场大火中被毁了。

我问她呢?那人静静看了看我,无声地带我来到江岸边,来到一座年久的坟墓前。

我看见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印记甚至不再鲜明,微微脱落。墓旁长满野葛蔓草,零露瀼瀼。

后来那人告诉我,不知怎的当年她并没有和父亲拜堂成亲,父亲也亲自去她家退婚,而她却一直住在我家,替我好好侍奉着父亲。她来到我家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在处理完所有事后,静静坐在门槛上,眺望远方。很多人问她原因,她都沉默着不说话。

我回来替父亲处理丧事的那年,我走后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去世了,人们按照她生前的遗愿,将她葬在我家后的汉水岸边。

后来我的家,也在一场大火中,烧成了废墟。

我静静地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野蜻蜓在蔓草丛间飞舞,空气中传来野葛蔓草的香甜气息,我抬头,看见天空蔚蓝如洗。

我的心再一次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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