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五）

这个城市的夏天格外炎热，白天总是格外的漫长。在这热浪席卷的氛围里，我们送走了又一届高考的学生，我也终于升入了异常紧张的高三。忘不了从前的无数个晚上，晚自习下课时经过高三楼下时灯火辉煌的景象，我站在教学楼下的路灯下，仰望着那片点亮知识和人生前行方向的辉煌灯火。

提前开学就是教室里，年代久远的吊扇在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老师在讲台上重复着一条条公式定律，后面几排同学交头接耳昏昏欲睡，我望着教学楼下站成两排的梧桐树，在夕阳的映染下像一幅刚刚镀了色的素描画，给了这个校园清新一角的优雅。

早上出门之前，老妈一再叮嘱我一定要记得去药房把快吃完的药配好，在门口换鞋的的时候，装满热牛奶的保温杯又被她从背后塞进了我的书包里。

太阳还未升起，徘徊在这个街区地表的污浊空气萦绕在参差不齐的建筑物周围。我拿出医用口罩戴上，还没走出巷口，就感觉心口一阵紧缩，紧接着是尖锐的疼痛，缓缓地传遍全身，我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我挣扎着拼命摇了摇头，颤栗着扶住了边上斑驳的墙壁。

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医生强烈建议我先休学进行治疗，回到家后，我说什么也不同意暂停课业。我和妈说：都已经坚持到高三了，从前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我不想放弃。妈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无声地流泪。

在我的心脏上，一直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从我一生下来就一直伴随着我，而它所带来的痛楚，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渗入肌理，深入骨髓，蜿蜒而下，在我的身上一点一点的化开，直到将我所有的意识撕裂开来。它无时无刻不在深刻地暗示着关于我的一切的关于死亡的真实的回忆。

在这清晰的疼痛间隙，我突然想起了阿布。

我们的认识是个偶然。那天晚上十点多回家的我，在学校后面那条阴暗的巷子里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当时候他被打得浑身是伤，痛苦地缩在一个角落里，我骑单车转弯的时候猛地发现了他。我把他拖回了家，他在我的床上躺了三天。我妈刚开始也很惊讶，但是她没有再多问我一句关于他的事情，只是心疼地照顾着昏迷的他。她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怕是和你差不多大年纪。

后来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的台灯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用歪七扭八的字写着：后街157号。

从前的阿布穿着一身不入流高中的校服混迹于各个与学习无关的场所，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已然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只是我却和小流氓成了好朋友。

那天晚上下课，我按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他。一个破败的老式小院子里，他打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慢悠悠地走出来，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根烟，问我：要来一根吗？我摇了摇头，后来又想天这么黑他看不见我，所以又补充了一句：我有病，不能抽烟。他有点惊讶，旋即又说：也对，好学生都不抽烟的。

黑暗中的红点忽明忽灭，他靠着一棵树，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和我解释了上次他受伤的事。因为帮朋友出头去讨债，却因寡不敌众被打成那样的。他点亮打火机，掀起衣服给我看他肚子上的疤。

他说，他这辈子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屈辱。

（责任编辑：樊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