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日子是慢悠悠的。夏日里的蝉鸣蛙噪,冬日里的围炉烤火,小时候的记忆都带上了褪色的暖黄,过去的场景就像年过半百的老爷爷一样,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着。
最喜欢的是夏日里的吃西瓜。爷爷在瓜田里摘下一个西瓜,黑美人、麒麟瓜、早春红玉我都吃过,还有那种黄色瓤的瓜,看着格外不一样但吃起来没多大区别。天气总是少风的,戴着草帽,细密的汗珠在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挂不住,我是不好意思坐在田垄上呆看着的,总想着帮帮忙,可那西瓜吸收了土壤里的精华,吸收了日月星辰的照料,它成熟的身子我怎么也抱不动,爷爷忙让我别摔了瓜。风吹起来了,爷爷的动作一直是那样不急不缓,幸好爷爷不会劳作太久,我可以赶着回去看晚间的动画节目。可是回去的路上碰着了熟人,大人总能攀扯上大半天,无论是东家里的娃儿考了第一,还是西家里的姑娘找着了朋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是过着寻常日子的大家最关切的。街边守着店子的老板吹着风扇,打着哈欠,看着我们这些稀稀疏疏的行人,蒲扇摇得噗噗作响。
长大一点后,我就随父母一块到了大城市生活。父亲是厂里的负责人,具体职位多大,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概念,只知道母亲絮絮叨叨地让父亲少喝点酒,只知道我睡下了父亲还没有回。沉默无言的父亲就这样早出晚归,工作夺走了他作为一名合格父亲的时间。但他偶尔会一声不啃地就把我带回小镇过一段日子,奶奶会惊喜地拿出刚摘的瓜果递给我们,父亲熟练地接过,随意用衣袖擦擦灰就啃下这脆生生的挂念。常常是到了冬日,邻里走街串巷的多了,大家一天到晚也不用干其他事,在别家院子里吆喝一声便决定了这一餐的下落。父亲在这时也喜欢坐在炉边扯些家长里短的,人活泼生气了不少,好像压抑着的灰色灵魂重新长出了凡尘色彩。冬天的太阳坏了,日子头暗暗的,但屋子里是暖暖的,小镇上是热闹的。我想,父亲也是怀念着院子里的烤红薯和邻里的碎嘴的吧。
小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随着小伙伴漫山遍野地跑,然后穿着沾满泥水的衣裳挨骂,小镇生活的日子狼狈却又漫长。长大后我也曾狂热地向往现代化的大都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灯光绚烂的夜晚、人头耸动的大型商超,处处显露着精致利落。后来我才知道利落和精致往往是被动修炼出来的,种种事务包裹之下,我们想要透口气,就只能紧赶着加快脚步。每当这时,我就怀念避风港一样的小镇,市井人家和遍野小花都那么可爱,我的血液里已经熔铸了小镇的模样。
从前的日子像大梦一场,记忆已经旧得不像话。但是旅途的人们还可以归家,新的记忆总会重新养出来。
小镇的日子总是慢悠悠的。
(一审编辑:吴琦)
(二审编辑:陈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