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的早春天气应该是湿润的,雨水丰沛的,是盛满思念的季节。这一个春天好像与此大相径庭。迎春花迟迟不开,枯黄的树枝上少有新枝,缺乏雨水而更少春生之气,让我觉得上一个冬天似乎还在延续。
如果雨和思念一样沉重,那么春天少落些雨,也是好的。雨天入梦,好像记忆里也生了潮气,原本清晰的爱与恨都蒙了一层雾。梦里怅然若失,梦境跌宕的一瞬峰回路转,却是再回到了少年意气时。第一次给好友寄信,大红信纸作笺,烫金宣纸作封,洋洋洒洒数千字,末了带了几分窃喜舔舐小指。那时我信里和好友说我自有丰腴的灵气,我的笔下自有纷飞的意象,我自能写下关于自由、关于爱、关于信仰的诸多命题。我想年少时的我,生命便如同泱泱春水敛聚冰封,用蘸着冰渣的树枝写下泥泞的诗篇,闪亮地如同一池波光粼粼的天色,颤动地如同近岸的柳垂下青绿的枝堪堪落在水面…
大梦转醒,竟而有泪。
雨还是落着,稀稀拉拉地雨声透过窗帘直达我的脑海,甚至于心灵。我迷糊地思考起眼泪的由来——是我对自己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怀念,是我对不再联系的友人的怀念,还是我懊恼无法估量这份在漫漫长夜里、遥遥白日中无处安放却又无可奈何的思念的重量。这份重量压的我的脊背早已弯曲,我的泪水早已朱殷殷,早已落满我的手心。
曾经的友人啊,过去几年的山寺桃花可远比今日鲜艳翠红。僧人青发覆额,破衲芒鞋,一只木鱼也落着灰。远道而来的风吹拂过萎败的花树,纠缠的蛛网,色彩斑驳的壁画,带来山崖间清泉和草木的香。我记得许多年前的早春,记得许多年前的山寺花树。那颗花树生来不受凡尘束缚,总在雷雨初霁后疯狂生长,团团簇簇枝叶交叠,苍劲的枝干带着飞溅的春意填满整座山头。僧人曾见过花树上系满的红黄蓝绿紫五色彩缯和阵脚细密的祈福荷包,风一吹便是五颜六色的三月春景,满目的好颜色。此时再望,恍若隔世。满目萧索,花树不着一枝春。所触之景带着一部分心绪悄然远去,万籁俱寂。“笃”——我最后听见山雨敲响落灰的木鱼。
早春是盛满思念的季节,我思念着故土,思念着故土孕育的故我。故乡的四季是凌厉分明的,春生是是淅沥的雨,盛夏是艳阳天里突然降下的晴天雨,深秋是雨比天寒的冻雨,冬天是雪夹雨落,落下思念重重。而今又至一个新春了,我的思念也汇作雨线,缠缠绵绵,但落,不记岁月。我依旧期盼着一场又一场人间的雨不会淋坏我的身骨,张开我想象中刀一般锐利的翅膀,一如张开我锋利的生命。
思念啊,作了早春人间雨,淅淅沥沥淋了我满身。我依旧独身迎我的下一场瓢泼春色。
(一审编辑:曾锦祥)
(二审编辑:刘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