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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被的奶奶

来源:作者:21级 唐清华
时间:2023-11-11 13:48:40点击:

悠长的晨光踏着步子,推开了宿舍的隔门,亲昵地抚摸着我的脸,敲碎了我悠悠飘然的梦。梦里的我,欣欣然地躺在奶奶刚晒好的被子上,嗅着阳光和砖瓦的气息。晒后的棉絮吸收了阳光的能量,舒展着它庞大而又绵软的身躯,不复之前的生冷僵硬。奶奶在一旁笑着,佯装无奈地说:“小猢狲!”又接了一句,“这床,怕是一时半会铺不好喽!”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梦中昏黄的光悄然变身,成为仅照及我半身、却又张扬着活力的曦曦晨光。“真是个好天气,适合晒被子!”我低喃。我拿着抹布,细细地擦去灰尘在栏杆上游走的行迹,慢慢而后在栏杆上摊开厚重的棉絮。我一道一道地在棉絮上抚摸着——不舍得停下,像是钟摆荡来荡去。思绪也随抖落的阳光,散了满地。脑里正叠着奶奶一声声唤我起床上学的呼喊,又映着奶奶为我洗衣做饭的幕幕场景。直到秋日暖阳以不断哈出的暖气、让我感到滚热时,它才将我散落的思绪重新聚拢。

散漫的上午溜走后,我伏在桌上,进入沉沉梦乡——我跟奶奶的步子,走上顶楼,即奶奶的“秘密晒被基地”。所谓秘密基地,一则是指,顶楼是奶奶晒被的专属场所;二则,从楼梯口到达晒被的空地,需要走过楼房屋檐边与隔热层之间的狭窄过道。所谓过道,一侧是四楼高空,另一侧是倾斜的屋檐。一肩扛被,一手扶被的奶奶,显然无法让勉强空出来的左手去获得右边屋瓦的微薄支撑。此刻的她,像是只身走上独木桥的勇士,颇有胆识和勇猛;又像是三峡纤夫,以小小身躯扛起能远远裹狭她身躯的厚物。她迈着习惯似的步子,走得稳且扎实。奶奶晒被是在下午最热时分,贴心地安排在我午睡刚起之后。那时的顶楼,经历过太阳一上午的暴晒,已是温床。棉絮也如进了双面蒸烤的热炉,又可避去清晨瓦片垂挂的露、黏重的灰,可谓是事半功倍。她干净利落地摊开棉絮,脸上温和地微笑着,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守护、享受着她的“自我”时刻。梦到这里猝不及防地结束了。我,是想念我的奶奶了。

我知道,她晒的是被子,也是平凡苦涩生活里的点滴自我。年幼的她因父母只能供唯一的男孩读书,她便辍学,回归黄土时时粘手的农活中去。渐渐长大后,又依着父母之命,和爷爷过起了“鸡犬不宁”的生活。爷爷年轻时,称得上半个游子,性格极为暴躁,气急动手的情形也不少。奶奶为了孩子只是默默忍着。后来爷爷外出,进矿挖煤、轮船运货以赚钱。虽如此,贫穷还是一座积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爷爷一个月的工资往往仅够两个儿子的学费。至于儿子饭钱,爷爷得从这个工友借,月末还完钱后,继续找另一工友借。奶奶常年囊中羞涩至分毫没有。此外,丈夫常年外出,奶奶得一人去干两份的农活,来保证集体劳动中的工分及粮食分配。在物质的极度匮乏情形下,言语所汇聚的大浪也一个接一个地向她打来。婆婆的冷漠和刁难,大家不约而同地将偷盗等事污蔑于忠厚的她......那些匆匆而又艰难逝去的夜晚,曾多少次见证了奶奶难眠的肿胀双眼。她常常因她的三个儿子而心疼,她说:“你爸爸八岁时,人还不及灶高,自己搭椅子上灶、握勺、炒饭。”她也在尽自己所能地去分担孩子们的负担——照顾、陪伴孙子,直至孙子都已经至外地求学。可是,年老的她是否会心疼自己艰难苦涩的一生呢?还是,一如年轻时的她,独自艰难地吞下那些难言的苦楚。孩子,孩子的孩子,成为了她永远的负累和牵挂,也是她一生的骄傲和丰碑。

永远忙碌、辛劳的人啊,阳光和月光把你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那是独属于你的、最可爱灵动的陪伴。你栖息于你的“晒被哲学”——永远活在热烈的阳光下,用阳光的炙热消解难捱苦涩的过往,用坚韧的伟大在生活的棉被上绣花。

没有星星的晚上,我躺在晒后棉絮上的方寸之地,就着奶奶用心营造的天堂,望着心里的月亮——短憩,一次次地抚平劳累、焦虑的褶皱。

(一审编辑:龙思友)

(二审编辑:郭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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