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悠缓缓地爬上东边的矮山头,温和地照着群山的一隅。山林依旧在沉睡,只偶尔在感受到阳光吻在脸颊上的痒意时,颤一颤树木的枝桠,发出几声鸟儿的啼叫音,却仍不舍得从那场恬静的夜梦中醒来。林间的晨雾在阳光里渐渐瘦削了身形,愈发轻飘。当雾气全都飞到自然的另一处时,山林宛若被轻掀走了被子,只好慵懒地起了床。
我走在山里的小道上,路边的野草不时滑过裤子,在布料上予留下浅色的印迹。不多时听到水声淙淙,再行个数十步,就看到路旁土坝梗下一段溪河水自在地流淌着。水的彼岸有一块不大的平地,草木薿盛,不见行人踏足之迹。目光移转,一株直挺的向日葵倏然入眸。那明黄色的花瓣正迎着已然金灿的太阳闪闪发光,好像在进行一场别样的朝圣。
我卷起裤脚,提着鞋趟水过河,小心翼翼地踩在软绵绵的草上,慢慢靠近那株向日葵。在它的侧面停下脚步,我蹲下身子,稍屏着呼吸凑近去详察这美丽的花。约莫两个巴掌大的圆盘上,花籽们各自戴着一顶样式好看的绿黄色的小帽,相互依偎,在日光下生长。花瓣一片一片地全然舒展开来,欢愉地拥抱上天赐予的阳光。向日葵的叶子脉络清晰,比周围的草儿更加翠绿、肥大、也更加可爱。在这一刻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它就该在这里出生长大,这个早晨我也只会来到此处,一切都是玄之又玄的既定。于是我凝望它的目光里不自禁地泛起了温柔的涟漪。
阳光透窗入室,为大半个原木书桌施上了浅金色的胭脂,也朗妍了桌上的植株——那是我从山里带回来的。早上的时候我万分小心地把它从土里挖出捧起,用衣下摆兜装足够多的土,而后一手将它微拢怀中一手抓紧衣尾,稳而飞快地跑回了家。
晌午的太阳光愈发炫目迷神,鲜黄的花瓣淡去色调,化为蝉翼,翩翩飞进了晴日的光里。桌上只是绿意盎然的一团了,它的表面长着不太长的浅黄的刺,好像一只趴着的小刺猬,虽好看得紧却不能够触碰。因着我们有长长的时日要相处,也为着我藏着的小心思,我给这株仙人球起了个简单顺口却不失隽雅的名字——念念。每天我都会与念念说上许多的话,“早上好呀,念念”;“念念,我给你读诗吧‘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我喜欢说,它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听。
给它浇水、施肥,陪它晒太阳,我想自己并不是个漂亮的人,却用了心最漂亮的那部分来照料它。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念也长成了成熟的绿球。且它的斜端悄然地冒出了一根细茎,茎柄顶头生出了个娇小的花骨朵。在某天清晨起身后我如往常一般走向念念,惊奇地发现在我不知觉的夜晚里花苞已暗自绽放。如玉的花瓣挽连成圈,盛裹着纯白的花蕊,美丽得无与伦比。这纯洁无暇的花是为我开放的吧,花瓣的每一寸都在微微伏动,我听到了它纯粹的心跳。
阳光愈加晔晔,山林里热闹起来了,各类鸟儿叽喳不停,小松鼠从树上一窜而下与枯叶组成了嘎吱乐队,勤劳人们手中的镰刀快速飞过甘蔗叶摩擦出刷刷的声响……万物皆有灵,我的心也变得灵动起来。在这场白日的梦里,我恍然看到了我生命里的许多人儿,灿黄的,翡绿的,最后在眼睛里盛开出白玉的花儿……
向日葵依旧在土地上抬头仰望,原来天地间有两颗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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