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看先生写道:“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我原不知道”覆盆子”是何物,现在却是明白了,不就是我小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的萢——我爱称它们为“小草莓”。
每到初夏,大人小孩上山游玩就都开始四处寻觅,掀藤揭蔓,寻找或红或橙的“小草莓”。草莓很贵,因此大家都难得吃上,但是“小草莓”就不同了,它是初夏限定的免费甜蜜。
最初是随着父母认识了它,经过经年的累积,我已经摸清了山上较好到达的“草莓窝”,然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里,我带领着院子里的一众“同志”向着山上进发了。
那个下午的山上,只有阳光和我们熙熙攘攘,并无旁人同我们争抢这份甜蜜,很快我们就摘满了一袋红彤彤的果子。大家约定好现在谁都不许偷吃,必须要等到回去后才能一饱口福。这个没有理由的约定导致我们所有人都只能盯着鼓鼓囊囊的袋子流口水。
小时候写作文,赞美妈妈雨天给我送伞,并坚持把伞举在我头顶自己淋雨的伟大,或者赞美朋友雨中共伞的情意,我都会以“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作为开头,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但是我真正体会到这句话还是要追溯到那个有关覆盆子的下午。
什么叫好景不长?在阳光明媚的下午突遇乌云罩顶就叫好景不长。我们玩得正在兴头上,却不得不听从大自然的劝告,老实回家。
我们花了半分钟决定出了一条最快回家的路,但是我们最终还是没有跑过乌云,在我们走到半途时,雨声响起。为了保护脆弱多汁的小果子们,我们把它们统统从袋子转移到了我们已经喝光的水瓶里。天选之子拿着水瓶带领我们一群人向家狂奔而去,我们的脚步砸在水泥下坡路上震天响,雨滴砸在我们身上也是。
雨越来越大,我们决定选择一条更短的路——翻过旁边的一堵矮墙,避免绕路,直接回到医院里(我们住在医院里面的家属楼)。他让其他男孩先翻过去,在另一边接应我们女孩子,而他自己则留在这边帮助女孩子爬上矮墙。
我喜欢他很久了,从第一次看到他就喜欢。他原来不住在这个城市,他来到这里读书,住在她大姨家,住进我家在的那个院子里。我不记得是几岁的时候初次见到他,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是一个夏天,陌生同龄人的出现让我充满好奇,正在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刚好回头,我是瞬间移开了视线还是迎着他的目光岿然不动,我已经记不起了,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我喜欢他。
我是最后一个翻墙的女生,我看着他向我伸出手,他看着我的犹豫和胆怯。在初夏的暴雨里,他用尽了所有话来说服我,我最终同意在他的帮助下爬上矮墙,但是又死活不敢下去,我看着墙内的朋友们各种向我保证不会有事,再矫情下去面子里子就都丢光了,于是视死如归地跳下了墙,刚刚落地,就看见他跃上墙头,然后翻身下墙,一气呵成……
回到院子里,我们所有人都几乎湿透了,不过年纪小,大家都不在乎这些,径直去了一个伙伴家里“分赃”,可是拿出水瓶一看,红果子已经在紧张刺激的归途中被摇成了果酱,几乎没有一颗完整的果子。
“这怎么分啊?”有人问。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个碗,把“果酱”倒了进去,然后说:“一人一口。”我们轮流捧碗喝一大口“小草莓酱”,从我开始,到他结束……
关于覆盆子的故事到此结束,那个夏天以后,我就很少再吃到覆盆子,学业紧张,父母和所谓前途都不允许我再来一次夏日探险。
我看到鲁迅先生写道:“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再见,我的覆盆子们和童年的朋友们!再见,人生第一次怦然心动的暴雨和甜酱……
(一审编辑:王之然)
(二审编辑:周润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