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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中文系

来源:作者:23级 龙思友
时间:2023-12-22 21:14:44点击:

我往汨罗江喂鱼,怒涛溢满了水族

——水峡太拥挤,怕竞渡的千帆龙舟

奋力也游不动。哼,这帮贪婪的鱼!

一具沉累便管饱了千年的伙食

还欲向过路吊唁的哀客乞食粽子,可恶!

我欲在浣花草堂外栽一棵桤树

桤树投大片浓荫罩住酗酒的杜甫,他小憩

稚子坐溪边垂钓,钓钩是敲弯了的

慈母的绣花针,老妻正讶异——

纵有巧指也补不了杜二的破朝衣

借宿胡姬酒肆,交结尽是五陵少年

大腹便便的谪仙饮了何止一壶!

据说他的妻子,是相国许圉师的孙女

据说他塞北江南皆是兄弟,他鲸饮虹吸

接卢敖游太清,据说他结发授过长生

后来我听说他死在当涂的一个月夜

有人说是溺死的,病死的

或醉死的,——总之没个定论

呵,万一登仙了那也未可知

有时我也爱坐茶馆,笑阿Q拽他那辫子

见老栓接过人血馒头,以治他儿子的痨病

街对面咸亨酒店外踱步着孔乙己

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的不止是徐志摩

还有个高鼻深目蓝眼睛的洋人洋鬼子

手捧报纸,口衔烟斗

戴顶可笑的高帽,美其名曰绅士

连只幽默的土狗路过,他都会摘下烟斗

吐句“Good Morning!”

韩昌黎扭头跟柳宗元太息说世风日下

柳氏忙于请通译,以释义百越艰涩的土话

遂不管韩氏埋首于孔孟儒学的故纸堆

据说光绪帝听不懂梁启超的呕哑

所以戊戌变法只存于纸上,历史书上

据说储秀宫的西后嗤之以鼻

菜市口志士头颅滚落一地

风流的年代人很风流

表面君子,背地里孵一窝姨太

当卧轨自杀成了常态,当诗人成为专职

生活里的暴君遂异化为诗歌中的圣哲

当时代没有回答,剩下死亡冗长的回声

当迷茫的年代人很混乱

混乱的年代人很迷茫

当物欲涨潮冲垮理想的大坝

岸上躺一滩渴毙的臭鱼烂虾

则你该信尼采,还是歌德?

你该梦见金发的女神,还是——

兰若寺里幽幽的孤魂?

图书馆发霉的书醒一堆付丧神

午夜遂在苍茫的兰台游弋

破晓的黎明伴随第一个入馆的人

ta的桌角摊着隔夜的咖啡

早餐吃馒头蘸榨菜

读的是拜伦或济慈的诗歌

夜里哄ta入睡的可是莎士比亚?

To be or not to be?

嘘!你可知——

前任馆长据说是老聃,骑青牛绝大漠

西去未归,而现任馆长嘛——

似是个瞽目的智者,聘请自南半球

却整日研读他那本古奥的沙之书

Attention!请不要回答他的提问!

当上巳节易名女神节,缠足已成为陋习

女居士和女诗人们遂结队去郊游

她们给所有的花草命一个绝美的名字

给所有鸟鸣喈喈谱一首欢快的曲儿

却不知她们自己叽叽喳喳的,像群云雀

她们定要在草地上翩舞,在河畔唱诗作画

定要折只纸船,寄封密信跟随激流远去

然后不知名的少年青衫白马,弯腰他拾得

从此春心荡也,遂酿就一段佳话

当罗密欧处钟楼上擎住望远镜

对准花丛间莞尔的朱丽叶

当叶芝在一树盛放的苹果花下

邂逅茅德·岗妮伫立在窗畔

你不须单膝下跪亲吻她的手背

你定要赠一株芍药而非玫瑰

你不须告诉她虚伪的海誓山盟

你定要写一封情书以吻封缄

寄信如离弦之箭,不中的势必坠地

爱不爱我,未必要强求回答

月下老人也曾牵出多少无由的姻缘

(嘿,河畔拥吻的有情人儿!

请照管好你的佳眷或情郎

可千万不要被迂阔的朱老夫子逮住!)

礼堂讲台上演说的是祭酒荀卿

——也就是校长,他只穿褒衣不穿西服

他嗓门大,从不用扩音器

他操一口山西或河北话,他不抽雪茄

他常常训诫我们说“学不可以已”

孔子是画图裱在墙上的祖师爷,传闻

供奉他要用牺尊,伯彝和方鼎

期末考孔子像前堆满了牲醴,多以

薯片,辣条和可乐,偶尔献一束鲜花

而孟轲,孟轲是知名校友

在列国自费讲座,随行的秘书万章

公孙丑,都是杰出学长。据说课题是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名头大,一口浓痰或唾沫都是珠玑

一张入场券会被炒上天价

一句话会被口口传颂经久不衰

一派胡言也会被奉为圭臬

评论家说你该流誉千古,后人都得瞻仰

你的作品该是上周刚被人从坟墓挖掘出来

沾有腥腥的湿气,该被氧化成灰

该被用作不平桌椅的垫脚,用作厕纸

——涂满人与生俱来的浊秽

则你该信庄子,还是柏拉图?

你该栩栩然化蝶,还是翩翩然入睡?

你该在急功近利的讲座上

听歌,写诗,放空大脑

你该撕一张草稿纸,用购自江淹的彩笔

涂满诗句,涂满壮举,涂满天真的童话

你该在拾人牙慧的课堂上

识文,断字,咬文嚼字

你该在古旧的坟籍上提要钩玄,咬上

姜太公不怀好意的钓钩,咬上诱人芳饵

你该和靡菲斯特这魔鬼签订契约,浮士德

你该爱上痴情而美丽善良的迷娘

你该手捧圣经,喃喃识读

墙壁上却张贴拿破仑英武的海报

你该信仰马克思主义而非反马克思主义

你该在假日里泡电影院和舞厅

你的歌单定要放上几首摇滚乐疯狂跳动

你不要酗酒,抽烟,嚼槟榔,暴饮暴食

——因为那有碍健康,你该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你就能写出更多的诗句

你就能耗费更多的稿纸,走更远的路

你就能,撑一柄油纸伞,漫步江南的雨巷

邂逅一个丁香似的姑娘,也许,也许

——是白娘子也说不定呢,则你该是许仙

你不许懦弱,怯惧,不许忘恩负义

你该撞破不公的运命,撞破尘世的蛛网

你该在地网天罗里苦苦挣扎

而不是枯坐在金山寺中圆寂

你要憎恶一切非正义

你要羡慕一切非理性

人是感性的动物,诗人是敏感的人

诗性像深秋的流感,感染每个理想主义

免疫力稀缺的人,感染每个多愁善感

爱在深秋无病呻吟的家伙,嘿,说你呢!

而庸俗是一场大病初愈,治好了相思病

治好了偏枯,癔症,和消渴症

治好了大脑里歌咏的肿瘤

治好了裘马轻狂剩下浑身的关节炎

治好了狂人你清醒,清醒后烧你的日记

治好了宁武子你佯愚,愚不可及

于是你在医生护士的喝彩中光荣出院

Congratulations!你战胜了自己

请脱下病号服,换上正装

请你昂首阔步迈出病院,扬声说:

好一个明媚的日子!从今日起,

我要做一个幸福的人!我要把我的幸福

告诉给每一个不幸的人!我要把我的快乐

分享给每一个抑郁寡欢的人!陌生人,

我祝福你,我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我祝你夏天很清凉,冬天很温暖

祝你春天很阳光,秋天很明亮

我祝你从此幸福快乐!

我祝你不必煎熬于人世的凉热

毕业季的台风卷走巴士,卷走学士帽

卷走宿舍发霉的铺盖,卷走好心情

还有坏脾气,你该唤醒一滩昏渴的鱼

或放养它们至校园的池塘里

不许青蛙聒噪,不许蚊蚋污了你的眼

不许白云哭泣,更不许云雀叽喳叫个不停

你的教授该是你的挚友,最不济

也是个伯乐,你该跟ta握手

你该唤最后一声“Hey,Professor!”

或许不须蝇头洋文,群蚁排衙写上千行

或许你该练一手毛笔字,最好是狂草

学怀素或学张旭,都可以

最好只你自己辨得出,写信或写留言

写给你登墙而窥三年之久的对象

或写给你的朋友山巨源,以庆贺你们绝交

你在烧烤摊最后和弟兄聚一聚

大口嚼肉串,痛饮一瓶啤酒

快意如挥槌救赵的朱亥或侯嬴

你摊手说,没办法,中文系就是这样!

而一位中文系的老教授系蓝领带

站在马路对岸张望,笑容和蔼

腋下夹公文包,手捧一卷《论语》

白发萧疏,人却很清癯

挺立在那儿,像是愈老愈青葱的松柏

则你该唤他一声教授么?

——不,你瞧,我们都恭敬叫他先生呢!

作于二零二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一审编辑:田佳珺)

(二审编辑:何佳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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