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你在哪儿……回家吃饭了喽……豆豆……”

“哎，徐叔，又在找豆豆啊，这孩子小小年纪还挺能跑的哈。”在铁路上遇到了劳作归村的邻居刘三春。

“呼……呼……那个臭小子，又不知道跑去哪家了躲着吃了……”徐老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脯明显的上下起伏着，一身的肥肉也随着喘息在颤抖着，看着像跑了几个地方，找了很久。

“去你二弟家找过没有啊，豆豆不是最爱去他家吗？还有他常去的三个小卖部。”刘三春问道。

“去过了，都不在那里，不然也不会那么慌了。”徐老头摇了摇头，秋天已经到了，但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徐老头脸上的汗珠也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哟，徐老头，又在找豆豆啊，你说这个月你都找了几次了，我说，你也该好好教教豆豆了，一见到吃的，爹妈也不要了，就闻着香走了，还好村里没什么坏人，不然有你急的。”孙大娘磕着瓜子，提着水杯来江边散步歇凉，看见徐老头又在找豆豆，一脸的嫌弃，呸，还外公呢，连个三岁的孩子都看不住。

“孙婶，听您这口气，是在下来的时候看到豆豆了？”刘三春连忙问道，“赶紧告诉徐叔吧，你看他满头的大汗。”

“又不是我不管，村里人给他口吃的，那是喜欢他哩，我能咋办，我又管不了村里人。”徐老头一脸无所谓。

“急？哪看出来的，那满头的汗不是因为他那一身的膘，走两步就喘的吗？天天见你找豆豆，看好了就不用找了嘛，看你这德行是习惯了，仗着咋们村老实人多，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你自己这娃倒是带的轻松，给过人家伙食费没啊。”孙大娘看徐老头那嘴脸，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

“呸，我瞧你就是妒忌我家豆豆比你家小宝讨人喜欢，有本事你也像我一样有机会去找一找娃娃，哼！”徐老头立马得意起来，“不知道在哪里就算了，我一家一家的去找，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呸，你个瘪三，你以为哪个都像你一样厚脸皮，我家小宝是懂事知好歹的，不会随便一喊，用吃的一引就跟着走的，你还是上点心吧！”孙大娘说到孩子，火气也下来了，“你二弟的小姨子下来喂猪的时候，看到豆豆一个人在你二弟家门前的台阶上玩，你二弟家关着门，人还没回来，也不见你的影子，就问豆豆要不要跟着婆婆去吃好吃的，豆豆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那时候你估计还在街边坐着打瞌睡，连孩子跑远都不知道，你个没心的，带孩子的时候还是长点心吧。”孙大娘白了他一眼，磕着瓜子继续散步去了。

“徐叔，你也听孙婶一句劝，看好豆豆吧，天也快黑了，快去学校那边把豆豆接回来吧。”刘三春也劝道，也忙着回家吃饭了。

“嗯。”徐老头慢慢的朝着学校方向，他二弟的小姨子家走去，嘴里一路嘀嘀咕咕，“这臭小子，等找到了定要好好收拾一顿……让我好找……”

落日在山间半隐半现，当黄昏的镰刀收割了最后一缕晚霞，夕阳西沉至连绵的山峦下……月亮悄悄爬上树梢，银色的月光笼罩了整个村子，一大一小沐浴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老长。

“哎，豆豆，这大清早，怎么就出来玩了，上学的小朋友都没有你起的早呢，又来找婆婆玩啦。”小卖铺的李阿姨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独自从家里出来的豆豆。豆豆生的极为好看，白白嫩嫩的，又不怕生，村里人见了，都喜欢逗逗他，捏捏他的小脸蛋，豆豆也不哭不恼，还会对你甜甜的笑，李阿姨尤其喜欢他，经常会拿一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给他。许是在李阿姨的店里吃到的东西多了，豆豆经常一起床就会往李阿姨的店子里跑。

“婆婆！”豆豆走到李阿姨面前，脆生生地喊了喊李阿姨。

“豆豆，你是不是又自己跑出来了，你外婆呢，哎呦呦，你个小花猫，连脸也不洗。”三岁已经大概能听懂大人说的话了，豆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双手揉了揉头，原本凌乱的头发更乱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的眼角还挂着两粒黄黄的眼屎，鼻孔周围也糊满了干掉的鼻涕，昨晚的口水印子还留在脸上，李阿姨抽了两张纸，沾湿了水帮豆豆擦了擦脸，五指成抓梳顺了他乱糟糟的头发。

“婆婆！嘿嘿！”豆豆笑眯眯地喊了李阿姨。

“臭小子哦，又叫你李婆婆帮你擦脸啊，你咋不等你外婆帮你洗完脸再出来，今天是你外公带你，还是你外婆带你啊，又让你自己出来。”刚刚出来买菜的孙大娘看到李阿姨在帮豆豆擦脸，捏了捏豆豆的脸，“该不会又是你那个不靠谱的外公吧。”

“是公公，外婆不在”豆豆说道，眼睛却看向了李阿姨身后货架子，上面摆着许多零食，有五颜六色的糖果，各种各样的薯片，辣条，面包和牛奶。

“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去拿。”李阿姨一看豆豆的眼神往货架子上看，就知道他想什么了。豆豆一听这话，更开心了，两步爬上阶梯，去挑选他心仪的零食了。

“菊香啊，就天天免费给他吃吗？他外公来结过账吗？虽说每次拿的东西都不多，但次数多了，你也很亏啊。豆豆小不知事，他外公外婆就没点反应吗？”孙大娘看李阿姨对豆豆这么大方，有点不解。

“嫂子，别看豆豆小，那也是个小客人，他外公外婆在的时候，还是会给钱的，有时候只有豆豆一个人，我又不能跟他计较，再说了，豆豆那两个舅舅可是对他很好呢，每次来都会给他买很多东西，我能卖出更多的东西呢。”李阿姨笑着看向了豆豆，边向孙大娘解释。

豆豆拿了包“盼盼小馒头”出来，并递给李阿姨让她帮忙撕开，坐在台阶上一颗一颗的吃了起来。“公公”豆豆喊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徐老头慢悠悠的从家里出来，向小卖铺方向走来。看到豆豆又在吃东西，“你个馋鬼，大早上的就跑出来讨吃的，喊你等一下又不听，又不是我没给你吃好吃的，你那来的钱买吃的？”说罢还拧了一下豆豆的耳朵，打断了豆豆吃零食的进度，豆豆立马大嚷，“不要，不要打我……”还用手去推他外公骚扰他吃零食的手，一脸委屈的看着他外公。

“你不要拧他耳朵，是我拿给他的。”李阿姨把豆豆从徐老头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让豆豆好好吃，徐老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过去，坐在了豆豆对面。

“豆豆，你钱都没给，就吃上东西了，这可是不对的，你外公来了，你应该怎么办，嗯？”孙大娘存心逗一逗豆豆。豆豆听了，看了看李阿姨，又看了看他外公，手里捏紧了他的零食，几步走到他外公面前，直接向他外公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说的理直气壮：“钱！钱拿来！”徐老头什么也没说，手慢慢的摸向了裤兜。

“哎哎，你个臭小子，向你外公要钱，人也不会喊了，那个教你的？一点礼貌也没有！”孙大娘薅了一下豆豆的头发，发问道。

豆豆看了看他外公，小声的喊了句：“公公。”徐老头还是沉默着，手中递给了豆豆一块钱。孙大娘看徐老头这该说教的时候不说教，反而屁也放不出一个，不该说的时候，一张臭嘴什么都说的出来，全村就他小消息多，嘴就没有停过，村里人那个没被他说过，一个大男人，反而还要婆娘出去卖工挣钱，小孩都被他带成啥样了，“啧……”孙大娘摇了摇头，去买她的菜了。

“小豆豆，又在这里吃东西啊，走，去婆婆家吗？婆婆给你做好吃的，刚买的肉肉，还有香香的小面包，去不去哦？”这是一年前跟着丈夫来村里种橘子树的张招娣，经常来小卖铺买东西和场院里买菜，见过几次豆豆。豆豆看了看张招娣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放下了手中拿着的“盼盼小馒头”，跑过去拉着张招娣的没提东西的那一只手，一看就是要跟着去的样子。小卖铺的李阿姨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但一看到徐老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来来往往过了几个人，看到徐老头坐在小卖铺前的台阶上，却不见他那个可爱的小外孙，又好奇的顺嘴问了句：“哎，徐老头，你家豆豆的，怎么不见啊，他外婆在家带着啊？”

“没有，他外婆去帮人家修剪果树去了，豆豆刚刚跟着来我们村栽树的张招娣走了。”徐老头答道，一脸轻松状。

“啧啧啧，你就这样让豆豆去了，也没制止？就不怕豆豆丢了？”

“怎么会，张招娣我又不是不认识，豆豆跟着去就跟着去喽，怕什么，她都来我们这一年了，树都种在咋们村了，知根知底的，跑得了吗？”徐老头越说越放松，语气带着点得意，“这年头还有谁拐孩子哦，你怕是想太多了。”

“你还是注意点吧，教教豆豆，不要谁喊都跟着走，如果是陌生人咋办，出了事，你怎么向你在外打工的女儿女婿交代。”

“你是不是看不得豆豆好啊，非这样说，我家娃娃我会教呢，用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的吗，呸，多管闲事。”徐老头一下变了脸色，脸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愧，红得很，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得得得……是我多管闲事。”那人说完便离开了，小卖铺又重新安静下来。渐渐地，安静的小卖铺旁响起了惊雷似的呼噜声，声音大而规律，无论隔多远似乎都能听到那呼噜声在你耳边回旋，清新而美好的上午，豆豆吃到了好吃的，他外公似乎也在呼噜声中梦到了好吃的。

村里这几天很热闹，一对来自云市的夫妻，带着一货车的东西来咋们农村售卖，有云省各个地区的特产，有省外的一些特产，像干果，肉脯等之类的，也有一些实惠的家用电器，天天大喇叭在场院里喊个不停。那夫妻也是会做生意，在场院里搭起一个棚子，将各种特产一一摆放出来，并撕开一部分，给村里人品尝，在售卖电器的同时，有些需要加热的特产，在高温的蒸煮下，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一时间，便吸引了很多人，特别是小孩子，就为围了一圈，各个不停的耸动着小鼻，想把那香气全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吸，其中，吸得最卖力的便是那豆豆，他突出孩子的重围，定定的站在了那一锅特产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看锅，又看看那夫妻，眼中充满了对食物、对吃的渴望。

“小朋友们等一等啊，不要挤，小心烫到你们啊，等下好了，阿姨给你弄点尝尝啊，各位父老乡亲也可以一起，这是免费品尝，吃了好吃可以买一点哈，这东西很耐放，味道也很好，平时拿去送人也很有面子的，大家都来看一看，尝一尝，好吃不错过，吃了不后悔啊！”那老板娘一说完，围着的人也多了，大人小孩都想尝尝，这香得很的东西味道咋样。

“老板娘，你们是哪的啊，怎么跑我们这边来买东西了？”徐老头不知啥时候站到了棚子旁，和老板娘唠起嗑来。

“我们是云市的，这城里生意不好做，就想着这农村平时买点外面的东西又不方便，就想着来村里试试，打开点销路，大哥，你看买点什么不？”老板娘招呼着徐老头。

“嗯，这东西还挺好吃的，你看我那小外孙，贪吃鬼，吃得满嘴都是，给我来三份，带回去给这臭小子吃，哎，看你们这个样子是去过很多地方了吧，赚的钱多吗？”

“赚还是能赚到一点的，为了孩子嘛，那是你外孙哦，叫什么，很可爱啊，能吃是福，好养活，好养活。”

“叫豆豆。”

……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徐老头就跟人家聊得火热，家住哪里，有几口人，到过那里，还要到哪里去，要在村里摆几天的摊，这几天住哪里，都打听的清清楚楚。老板娘几句话也了解到了村里的一些情况，连摊子前的小朋友的情况也被问了一遍，临走时，徐老头不仅买了很多东西，就连豆豆也被老板娘送了许多小零食。“豆豆啊，还真是不错呢！贪吃的孩子最乖了。”徐老头走后，老板娘一脸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往后的三天，那对夫妻都在场院里摆摊，虽然生意也没有开始的前两天好，但还是有一些人买，这几天里，每天上午或下午，总有一个时刻能看到豆豆在场院里玩，在摊子前面转悠，有时候他外公在，有时候又只有他一个人。老板娘认识他，也很热情的照顾他，常常给他一些小零食，豆豆也不怕生，一口一句“姨姨、姨姨”的叫，一叫又得一口吃的，熟的很。老板娘看豆豆这贪吃的样，也常常逗逗豆豆，问豆豆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家，她家里还有很多好吃的，每每这时，豆豆也是一脸想去的模样，把周围的人引得哈哈大笑，唯有老板娘夫妻眼里一片深意，很快被掩饰过去，和大家一起说笑起来。

这是摆摊的第四天，那夫妻来的晚了些，结果快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了独自在公路上玩耍的豆豆，便停下车，老板娘下了车，“豆豆，怎么你一个人在马路上啊，你外公呢？”

“公公在下面浇水水。”豆豆指着公路下小河边的徐老头，老板娘一看这地势，忽的笑了：在公路上可以很轻松的看到徐老头，但在下面田里的徐老头就很难看到公路上的豆豆。

“那你快下去找你公公吧，现在车多，你一个人不安全，来姨姨送你下去，好不好。”话罢，老板娘转身去车上拿了点面包，拉着豆豆从旁边的小路上下去了。

这一天，上午和下午豆豆都没有来场院里玩耍了，一直跟着徐老头在田间劳作，有时在玩水，有时在树下睡觉，有时又跑到了公路上，豆豆跑的多了，徐老头似乎也懒得招呼他了，忙乎着今天要把田里的活干完，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其中有一辆慢慢的停在了徐老头田上方的公路上，车门开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走了下来，过了几分钟，一个小小的身影跟着那女人上了车。然而，这一切，也没能引起徐老头的注意，如果徐老头看到了，他一定能认出来，但没有……场院里的生意也不是特别好，这是他们在村里摆摊的最后一天了，老板也有几次不在看摊子，中间离了几次，有点心不在焉，又有点兴奋的样子，最后还不到平时收摊的时间就走了……

太阳早已落山，山谷中的岚风送来浓重的凉意，四周安静极了，仿佛天地间只剩徐老头一人了，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头转身看向四周，眼睛瞪得极大，嘴唇不自由的颤抖，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东跑跑西走走的小身影。

“豆豆……豆豆……”

“豆豆……回家吃饭了……”

（一审编辑：龚诗涵）

（二审编辑：马琳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