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棒掉落在地上,光闪了几下,便彻底灭了。
元九瘫倒在跌落的冰冷的石板地上,头顶四方是浓郁沉默的黑暗,元九想着,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吧。
新伤加上旧伤,纷纷作痛,口腔内是汹涌呛人的血腥味。 她没有动弹一下的力气了,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她想自己身上大概没一块好地方了。
如果刚才不是自己反应过来,抽出鞭子反击,自己就已经死了吧。
可是现在真像就快死去了。
收到线索那一刻,自己是想懦弱地躲起来。后来,明知也许没什么作用,还是奔去了桃源。在陶陶面前,自己一直硬撑着,可是,她却把陶陶弄丢了,生死不明。
当她独自身处于黑暗之中,就像被埋进不见天日的墓地。元九很想哭,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受这些,她什么也不会,又弱,根本不会功夫,又不知道法,只有挨打的份。她想回家,她想爸爸妈妈了。
感觉像是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元九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她受够了,她想尖叫。 忽然,她看见前方闪出了两只绿灯笼,隐在黑暗中,朦朦胧胧,飘忽虚幻。绿灯笼上下飘忽着,慢慢地靠近。
心提上了嗓子眼,“快跑”这两个字眼闪过大脑深处。 生死之际,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元九挣扎爬起,跌跌撞撞一路奔跑。她听见身后传来物体与砖石相摩擦发出的声响,愈来愈重,愈来愈清晰。
元九机械地奔跑着,她呼吸不过来了。身后的是什么,会是什么怪物?
她要死了,那一刻,元九失了力气,她绝望了,向地上跌去。 一双手臂将其裹住,元九叫声还未出口,便被卷入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背后是少年宽厚温热的胸膛,两只有力的手臂像蛇尾般裹在身前,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是我。”
元九一下子就软了身子。身体重归温热,莫名地安定了,又想哭了。 她紧紧抓住穆清的手臂,哪怕那手臂勒得她胸腹受伤处巨痛,却一动也不敢动。
摩擦声,愈来愈快速,愈来愈近。元九看见前方转角处的砖墙上倒映出绿色的光晕,一个庞然大物靠近了。
穆清无声地将元九移到自己身后,完全挡住,手中放出长剑,做好准备。
等那怪物现出身形,竟是一只黑斑巨蟒,头部扁平,宛若镰刀,两边各有一个瘤状物,腹部暗褐色,头顶有一条细细的金色花纹延伸至背部。 突起的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阴森至极,它探着脑袋,冰冷的视线扫过元九和穆清藏身的那个方向。
简直就像人一样。
穆清晓得它看不见自己,可握紧长剑的右手青筋暴起。
空气中一股股恶寒逐渐渗进元九四肢百骸,她猛地一个哆嗦,汗毛直立,后背衣物濡湿了。
元九苦熬的那几分钟简直就像身处地狱,她不敢呼吸,一直将脑袋死死埋在穆清的蝴蝶骨处。所幸的是,那条巨蟒没发现什么,便游走了。那啤酒桶粗细的身躯足足在穆清面前延伸了好几分钟,才出现呈淡金色微微发亮的蟒尾,缓慢摆动几下,巨蟒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两人维持原动作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松了身子。
穆清扶着元九,让她靠在墙壁上坐下。他打开荧光棒,在微黄的灯光下,他看见元九的两条腿还在微微发抖,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扎起,简单的衣物上褶皱不堪,沾满了尘土污泥还有斑斑血迹,裸露出的小臂和脚踝各处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满是血口子。
穆清皱眉,刚才抱了一下,目测没有出现骨折。 他的手放上元九的一只小腿,沉稳温暖的力量下,颤抖停止了。
也许是微黄的荧光让元九感到求之不得的安定,不敢与穆清对视,她将头埋进手臂里,哭了。 终于不用葬身蟒腹,她有穆清在身边了。
穆清沉默一会儿,淡淡说道:“还好,胆子挺大的,没有吓尿裤子。”
元九哭得更厉害了,但只是无声的抽泣,怕引回巨蟒。
穆清放下背包,又从中拿出一个小急救包,取出药水纱布等给元九身上的伤口清理包扎。 等快包扎好了,元九也哭够了,她抬头,透过泪水朦胧的双眼看着穆清。她发现穆清就跟一个重度洁癖者一样,身上衣物完好如初,一点褶皱也没有。 元九皱皱眉头,同样的处境,怎么人家就混得这么好。
因条件有限,穆清只能做些简单的处理,具体地还要尽快上医院做个检查。 之后,穆清又从包里取出一瓶小可乐,递给元九,示意她喝下去,这时候补充糖分很重要。
元九默默接过可乐,边喝边决定以后就跟着他混,不计较他对她隐瞒身份的事,想了想,自己好像也做了同样的事,那就两消抵清了。
“咱们是在一个阵法里吗,其他人呢,我们怎么都分开了?还有,陶陶被一个鬼东西上身了,不见了。”元九声音沙哑地说道。
“没错,我们是在一个阵法里。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阵法就是逝世的上一代龙虎山传功长老杜衡印所创,用于围困妖魔鬼怪。只可惜,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大战,杜衡印身死沙场,此阵法的阵眼便流失了。原来是被杜立坤给捡到了。” 穆清冷笑说道:“如果真的逃不出去,那龙虎山的那些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元九皱眉,她又听见有人说起一百多年的那场中华大劫,便说道:“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大劫,你知道一些什么吗?不只是杜衡印,我的上一代也在那场大劫后生死不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与当时侵华战争有关,那一场大劫中,整个华夏都差点覆灭。朝廷保卫祖国,修者圈又怎可能置身事外。” 穆清想了想,神色恍然,继续说道:“那应该是千百年来,修者圈最团结的时候了,各显奇能,一致抗敌。可是,在这之后,修者圈也几乎断了传承,上一代所有最传奇的最顶尖的大能死的死,伤的伤,消失的消失,又何止是龙虎山传功长老杜衡印,上一代异兽之主耀灵。茅山,青城山等各高门大派从此紧闭山门,只剩下一直与朝廷有联系的龙虎山人残留世间。各大门派家族的那些个老祖宗据说都受了重伤,不再现世。上古的一些异兽,也是在你出现之后,才现了踪迹。”
元九不禁热血沸腾,真想回到那个时代,与那个时代的大拿并肩作战。但心中又有隐隐的悲痛,逼退了敌兵,只可惜,代价太过惨重。
两人沉默许久,穆清才又开口说道:“好了,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其实一开始,我是和龙虎山的人在一起,不过,我们互相看不顺眼,我便单独行动了,幸好碰到你了。”
“嗯。”元九又喝了一口可乐,是她幸好。
“至于陶陶,那个鬼东西应该是想靠着陶陶的身子重回人间,暂时不会伤害她。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会救回她的。” 穆清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好看的眼睛在微黄光线下愈发深邃,五官深刻分明,皮肤细腻如瓷釉,姿态冷静淡然,传递出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煞是清尘,煞是好看。
元九不禁看迷了眼。 感到自己的不淡定,元九微红了脸。为避免尴尬,她试着站起身子,发现自己已恢复了体力,能继续行动了,但她估计等过了一段时间,那些钝痛酸楚会纷叠而来。
像是没察觉什么,穆清也站起身,淡淡说道:“能走了,那我们试着找找出路吧。”
“好。”元九忽视胸腹处的钝痛和其它各处隐隐的酸痛,坚定地点头。
两人走到前方巨蟒行经的甬道,顺着巨蟒离去的反方向走,穆清举着荧光棒在前引路,元九紧随其后。 没用多长时间,穆清便看见,前方地面上有着碎裂的荧光棒。
元九抬头,指着头顶的石灰板说道:“这个阵法好像不止一层,我就是触到了一个机关,才从上面掉下来的。”可是,当元九观察头顶石灰板时,却发现上面不见丝毫缝隙。
穆清立即便在四处敲敲打打,如果能够跟巨蟒不在同一层,自然最好。他的个子很高,此刻正蹲在一旁摸索,元九为他照明。
果然有他在,自己可以安心地当个小鱼小虾,他好像已经将自己的底线摸了个片,可是他的真实身份呢?他从未透露过。
元九出神间,穆清却是已找到相对应的机关,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然后试着一按。果然,头顶轰轰作响,一块巨大的石灰板翻转过来,上层甬道的烛火的光线从四方口子中大把倾泻下来。
怕巨蟒折返,穆清一只手臂便将元九托了上去,元九的心狠狠撞了一下,坐在一旁像是还未反应过来,只看见穆清手脚敏捷地爬了上来。 石灰板便又合上了。
两人现身处在烛火明亮的上层甬道内,穆清将荧光棒收回背包,带着元九继续向前走。 很快,两人发现,他们走的是一条上坡路,只不知通往何处。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穆清发现前方的光线愈来愈明亮了,便带着元九放慢脚步。等走到甬道尽头,两人才发现尽头处竟是一处巨大的天井,内里灯火明亮。
元九刚要探出身子,却被穆清按回阴影处。接着,她听见了阴寒的“嘶嘶”声,暗叫不妙,还是遇上了。
元九想拉着穆清往回跑,穆清却示意她静观其变。
天井被一层甬道贯穿,有着前后两个出口。
黄斗寅此刻正躲在天井中的一面墙壁的凹陷处,他的父亲和剩下的同门兄弟在慌乱中躲在了各处。自从在一片黑暗的甬道内遇到那只凶恶的巨蟒,他们的人已损失近半。半髯子,顾湘成等也是伤痕累累,在之前草原上的搏斗中,大家皆已用了气力,再于一片黑暗中与一巨蟒对抗,早已力竭。 哪怕在此之前曾多次下山历练,可如何曾遇上此等惊险状况。
一想到刚才在黑暗中那迎面喷来的腥臭的鲜血和同门兄弟的惨叫,黄斗寅早是颤颤发抖。
那“嘶嘶”声又传来了,黄斗寅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彻骨恶寒,陡的睁大双眼,面色发虚,嘴唇发紫。 伴随着“嘶嘶”声传来的缓慢的摩擦声愈响,就像是一节节打在黄斗寅身上。 他一闭眼,脑海中再次响起黑暗中那畸形扭曲的尖叫,他发疯了,破口而出一声同样惊恐的尖叫。
黄斗寅拖着发软的步子,疾奔向前方的出口,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到甬道里去,跑到甬道里去。”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股混着血腥味儿和腐臭味儿的气流从身后奔涌而来。 只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尖锐怒骂声:“蠢啊,这时候跑出来。”
巨大坚硬的蟒尾将他狠甩在地。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黄斗寅一睁眼看见的便是与他身体等大的血盆大口,和无数颗冰冷尖利的尖牙。
半髯子从旁侧撞出,狠甩浮尘,正击巨蟒头部。 巨蟒往一侧瘫倒,头部正撞一个出口上的石灰墙,直震得几块大石头纷纷落下,尘土飞扬,竟是将一个出口给严实堵住了。
天井内原本躲藏的众人此刻见一出口被彻底挡住,只得往另一出口处四散奔逃。
可是还没跑上几步,那只足有几十米长的黑斑巨蟒便清醒过来,从天而降,正挡住去路。此刻它的眼中已不见初时的蔑视与玩味,而是变得冰冷凶狠,它瞪着绿灯笼般的眼睛,宛若寒冬之时毒浆冻作的冰,冰寒刺骨,一一扫过场中众人,龇着一口毒牙,看势不将他们一一吞灭,誓不罢休。
为数已少的龙虎山弟子神色惊惶地将半髯子,顾湘成和黄斗寅围在中央,那剑势已不成剑势,早泄了胆气。
半髯子阴寒着脸,这条巨蟒,吸食阵中妖魔毒物,竟是快要化蛟。可如今世道艰难,灵物少见,半髯子也唯有年少时跟随师父见过一条将死的历天劫不成未得化龙的小蛟。 可现在,在场的除他与顾湘成道法略精湛外,再无他人,如何对付得这条几近化蛟的巨蟒。
如果……如果那位异兽之主在的话,还有生机,可惜自从入了阵法,便不见她踪迹。
半髯子看着黄斗寅,已是心寒,难道,今天,真要葬身于此吗?
巨蟒已是展开凌厉攻击,众人唯有拼死搏一生机。 忽然,半髯子听见身边顾湘成厉声喊道:“陈小哥,你不是说你能设一阵法灭了这条毒蟒,现在生死之际,小哥何必藏私。”
只听见后面传来一个懒散轻浮的声音:“非是在下藏私,乃是这阵法必有一阵眼,阵眼不在,这阵法如何开得?”
元九一愣,细看之下,那悠闲闲立在众人身后躲着的,可不正是那江湖骗子。当时在码头,他们被带到不同地方,元九还为他担心呢,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顾湘成一口鲜血喷出,滚落一旁,咬牙喊道:“那阵眼如今在哪儿?”
江湖骗子厚着脸皮躲着,像是根本不把生死看回事,他的脸上浮出玩世不恭的笑,朗声说道:“第三百一十代异兽之主,元九,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元九不禁笑了,看来她不能小看身边任何一个人啊,果然社会处处是人才啊。
她望着场中那条毒蟒,穆清刚才说过,这是一只几近化蛟的蟒蛇。只可惜,大多数蛟龙化蛟后便会兴风作浪,泽野千里。更何况是这头毒蟒所化的蛟龙,必是条恶蛟,看来今天是真的留不得了。
初遇巨蟒时,自己正逢变故又孤身一人,害怕惊悚。可现在场中众人都在,穆清正立于身后, 又知了巨蟒的根本,此刻已是冷静下来,心中已有计较。
你想化蛟是吗,那我看你敌不敌得过真正龙骨所化狻猊龙尾所成的龙鞭。
元九右手覆于左手上一抽,那与无名指相融的龙骨鞭炳便落于手中。
众人还在为江湖骗子的话感到愕然,只见凌空挥来一记长鞭,长鞭一头牢牢捆住毒蟒头部,另一头则死死抓在上方一面容冷冽的少女手中。 那少女却怒骂出声:“你们他妈的还愣着做什么啊?”
五佛爷狻猊乃是那条凌驾于所有真龙之上的开天劈地第一条神龙之子,加上上万年的佛前诵经念佛,那条狻猊龙尾所化的长鞭之上更是有着世代高僧的佛法加持。
那巨蟒在金红佛光之下,头部处早是被佛光灼得鲜血淋漓。它痛苦怨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被元九困在场中动弹不得,拼死挣扎。元九直被它拉得抵在了围栏处,腕上一片青紫,咬牙撑住。 穆清连忙上前,从元九背后探出手,与她一齐拉住长鞭。
元九半是惊异半是心疼,那龙鞭她触着倒是没事,可穆清哪里经受得住。
天井中江湖骗子大笑一声,立马有条不紊地布起阵法。
立刻之间,布阵已毕,半髯子与顾湘成听从江湖骗子号令,在阵外一齐口诵密咒。
先屈握食、中、无名指,大指压上指尖掐亥纹,再屈握小指藏甲不见,踏起天罡,行得正是那引雷之术。
场中立时刮起一阵狂风,江湖骗子衣袖飒飒,他眯眼望着阵中犹自挣扎的巨蟒,淡淡说道:“两位道长可要小心,这毒蟒腹中可还有一活人。”
半髯子和顾湘成神色一禀,忽听轰隆一声,竟是横空劈下一道天雷,直击巨蟒。
那引雷之术也分几等,天雷诀乃最高者,非大德大能者不能驱役,世间能行者出茅山,龙虎山等那几位掌门人,其他人轻易使不得。而半髯子与顾湘成撑死只能行那云雷诀,毒蟒虽忌,却不能真正伤其根本,唯有那天雷才能令它灰飞烟灭。
所以,江湖骗子一路谋算,让元九牵制住毒蟒,再用阵法将半髯子等所施云雷诀化为五道天雷,正灭了那毒蟒。
转眼之间已下了两道天雷,银白色雷光霹雳而下,直把眼前世界撕开道道裂口。毒蟒吼声扭曲凄厉,直刮得人耳生疼,更是激得人心寒。长长蟒尾纷乱摆动,直击得地面震荡,土石乱飞,那些个龙虎山弟子纷纷避让。
黄斗寅此刻正瘫坐在后方,脸上已无人色。
江湖骗子淡淡瞥了眼他湿透了的的裤裆,掩不住面上鄙夷之色,闻见那淡淡腥臭味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更是离远一点。
现在,元九可无心注意场中情景,看见穆清被长鞭犀利佛光灼得道道血痕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这长鞭倒是特别。”穆清似没感到手中痛楚,说道。
“嗯,一位长辈送的,来保我平安,他家与五佛爷狻猊有些渊源。这长鞭正是五佛爷龙尾所化,鞭柄是一条真龙龙骨所造。”元九反应过来,神色怔忪说道,眼睛却没离他的双手。她力气本就小,如果不是他一同攥住,只怕控制不住。
“可有名字?” 元九一愣,过了一会儿,说道:“有的,叫佛恕。”
清笑道:“佛家慈悲,倒是很合适。”
元九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的长剑的,名字是什么?”
“只是一把普通剑器,无甚名字。”
随着最后天雷落下,那毒蟒晃晃然,瘫死在地上,激起灰尘一片,已无生气。巨大的蟒蛇尸体血痕密布,绿灯笼似的眼睛直愣愣瞪着前方,面上还保留着人似的怨毒,极为可怖。 那尸体横陈地上,无人敢上前探看。
江湖骗子随便夺了一人手中宝剑,径直跨过毒蟒弯曲盘绕的后半部躯体,来到蟒蛇腹部前处。 那里诡异突起,依稀可见一条人的躯体轮廓。
江湖骗子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样子,面色是说不出的沉重。他提起长剑,利落但小心地划开蟒蛇肚子。 剑倒是好剑,不消半刻,那被吞噬入蟒腹的人,便被他抱了出来。
元九一见那人,惊呼一声,收了长鞭,便奔了下去。
那腹中之人,正是之前消失了的陶陶,怪不得元九下了一层后,并未见着她,原来是被毒蟒给吞吃入腹了。
元九飞快跑到陶陶身边,但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能干着急。
顾湘成赶紧上前,看见陶陶,也是诧异,但立时皱紧眉头。他提吸运气,随即大喝一声,那喝声带着法力,震得人心一突,立即便把附在陶陶体内的镜中女鬼给震得魂飞魄散。
陶陶猛烈咳嗽几声,才悠悠转醒,却面无血色,嘴唇发青,冷得直发抖。 江湖骗子赶紧把身上大衣脱下,裹在她身上。
陶陶感到久违的温暖,才知道自己终于是活过来了,她看着上方显得很是焦急的江湖骗子幽幽问道:“你是谁啊。”
江湖骗子一愣,随即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开心说道:“在下麻衣陈家陈闻天,姑娘,如果我说,早在我五岁之时便算得与姑娘的今日机缘,你可相信?”
陶陶不知道少年在说些什么,但上方的少年笑容明媚,就像金陵城冬日明澈的阳光。
旁边的元九听得头下三条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过,麻衣陈家,元九皱眉,那个筹谋国运的麻衣陈家?
五百多年前,麻衣陈家陈道祖十七岁时便五眼具通,三十岁时更是运筹帷幄,号令江湖群雄,谋定天下,世称麻衣神相。从此之后,麻衣陈家便与代代朝廷相联系,为世代君主,国家领导人,谋算国运。
五百多年后,陈家出了个三少爷,出生时,陈家祠堂石像血眼哭号,祖宗牌位震荡。那三少爷一睁眼,便满室红光,原来竟是生来便具天眼。后来,就有人说,那三少年天赋不输当年陈道祖。
家中族长便为他亲自取名,定叫陈闻天,取“鹤鸣于九嗥,声闻于天”之意。
原来,江湖骗子真就是那个陈闻天。
“小哥竟是那陈家三爷,怪不得,有此才能。”顾湘成笑道,“只是不知,闻天兄弟可有办法破这阵法?”
元九已经接过陶陶,闻言便看向了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见场中众人都望着自己,很是飘飘然,得意说道:“简单的很。”说着,他便走向毒蟒,切开毒蟒后脑,取出一颗蟒珠。
那蟒珠一被取出,便射出万丈红光,流光四溢,妖异得很。
半髯子被满室流光照得发红的脸上,神色不明,眼看着江湖骗子又抽出蟒筋,拔下蟒皮,剃干净蟒骨。江湖骗子那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把东西全收入囊中的动作更是利落的很。一会儿工夫,那毒蟒身上的好东西,便被江湖骗子取得干干净净,半髯子看得眼角直抽抽。
江湖骗子很快走回来,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蟒筋,笑嘻嘻献到元九面前说道:“小九九,这条蟒筋可是好东西,你拿着,赶紧藏起来,别被别人摸了去。”
陶陶看看元九僵硬的脸,再看看那布满血丝的蟒筋,又注意到自己身上一片粘泞,带着浓浓的酸臭味儿,不禁一阵恶寒。
元九猛咽口口水,看着江湖骗子满是希冀的脸,只好伸出两根指头,颤抖着靠近。
不想,身后穆清伸出已经自行包扎好的右手,闪电般拿过蟒筋,淡定说道:“多谢,我替她收下了。” 元九松了一口气,眼睛在穆清手上打转,他什么时候弄好的,原本还想着要给他包扎的呢…….
江湖骗子又颠颠凑到陶陶面前说道;“放心,其他好东西,我都给你留着,清理好了,再送给你。”
陶陶:“…….”
后面半髯子已是脸色铁青,冷硬说道:“在这里留得愈久,愈是不好,陈小哥还是快快行动的好。” 他盯着穆清手中蟒筋,当年从那条蛟龙身上取下的宝物,至今都是龙虎山碰不得的圣物。如今,这些个好东西,却被那些小辈取了去,叫他如何不眼热。
而那个穆清,又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不管怎么也算是他们前辈……
江湖骗子懒得搭理半髯子,晃悠悠走到场中央,将蟒珠往地上随意一扔。
半髯子更是气急,在龙虎山上,有谁敢给他脸色看,他竟不知道,如今小辈竟都是如此恶劣习气。怒骂之语就哽在喉间,却顾着前辈身份,骂不出口。
顾湘成看见半髯子僵着身子,心中不免一阵冷笑。
却看着,江湖骗子站立片刻,随即提起宝剑,对着那蟒珠便是狠狠劈下。 霎时间,刺眼白光掠过。
杜立坤看着地上小旗一阵猛烈颤动,登时四分五裂,白光刺眼。
等他反应过来,顾湘成的剑却已毫不留情,刺入他的胸膛。
一批中国军队很快赶到清理现场。
元九一行人站在一山坡之上,顾湘成对江湖骗子笑着和煦说道:“陈小哥回去后,还请代我向陈老问好。”
“会的。”江湖骗子笑嘻嘻答道。
顾湘成转向元九:“一百多年前,《山海经》执书人耀灵率领天下万千异兽横布沙场,威震四方。原本我还以为有生之年见不到山海后人的风采了,可如今元家姑娘现世,真是天下之幸。”
元九不好意思笑道:“顾先生言重了。”
顾湘成笑笑,又对着穆清说道:“这位小哥的剑法倒是眼熟,不知是茅山的哪位弟子?”
穆清云淡风轻地说道:“晚辈只是有幸学了些剑法而已,茅山如此高门大派,且百年不曾出世,穆清哪里得幸可入山门。”
顾湘成一时有些怔住。
黄斗寅嗤笑出声:“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野路子了。”
黄斗寅还未说完,目光一转,看见元九正狠瞪着他,不禁背脊发凉,讪讪闭嘴。
半髯子冷“哼”一声,领着黄斗寅便翩然离去。
江湖骗子愈加鄙视说道:“出身再正统又有什么用,不照样吓尿了裤子。”
穆清淡笑不语。
顾湘成只好抱拳,有礼说道:“今日真是多谢各位了,师哥就是这个脾气,还请大家见谅。”
元九敷衍说了几句后,便独自走到一旁。 她手一挥,两只金色光球坠落,现出一对男女,正是那傒囊一族的首领夫妇。 “放心,你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总归给傒囊一族留了一后。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残害别人的孩子,不可饶恕。你们,自行了断吧。”
元九冷冷说完,便不再回头,远远离去。
身后的一对傒囊跪在地上,对着元九背影行了一个恭敬大礼。太阳愈升愈高了,它们也该烟消云散了。
元九走着,脸上漫着两行清泪。心很痛,是愧疚,还是愤怒。 愤怒它们残害生灵,悔恨自己来得太晚。
她是它们在人间的联系,她本该好好照料它们。
陶陶受了些伤,但还是让人来问元九,要不要与她一同回去。
元九说了声“好”,她看着不远处站在风中,衣袂飘荡的穆清,他一身清润明朗。
视线愈加模糊,随着身边人一声惊呼,她想,自己总算是晕过去了。
(二审责任编辑 赵倩)